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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注意着这些绅士们的表情,他们刚才围过来时,脸上都很严肃,还有人心不在焉,当奥尔提出这个问题后,包括布雷肯镇长在内,众人倒是瞬间都专注了许多。
看来他们对于参加这个酒会也没太大的兴趣,而对于案子所有人都很关心。
“我们先进大厅。”布雷肯镇长向奥尔示意。
一群哈勒姆镇的重要人物,簇拥着奥尔进入了政务大厅。
进入内部,这地方越发符合“政务大厅”的称谓,布幔遮起了大厅后三分之一的位置,那部分应该是办公室之类的地方,在视线内就是一片有八根支撑柱的巨大空间。
最中间空出来作为舞池,舞池周围布置有歇脚的座椅,舞池后是一个小型乐队。左右门口的位置是一个刚搭建的待客位置,有侍者为新来的客人登记,帮他们存放外套或贵重物品,两边靠墙的位置摆放着组合成半圆形状的餐桌,侍者们正在朝餐桌上摆放食物,右侧餐桌旁边是个巨大的香槟塔,左侧餐桌靠后的位置则是几个卡座。
客人已经来得不少了,但舞池内没有任何人在跳舞,人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块儿,朝他们看过来的视线带着恐慌。
镇长占据了一处左侧用餐区的卡座,之前坐在这的人要么离开,要么很自觉地换了更远的位置——在都关心案件的情况下,所有人却依然很自觉。
一位中年女士和一对年轻的男女朝他们这担忧地看着,也依然没过来,这三个人应该是警长的家人。
“请问吧,蒙代尔警官,我们都知道您是一位如何出色的警官,我们会尽一切配合您办案。”镇长说。
“请抓到那该死的畜生!”“请不要有任何顾忌,警官先生。”
“诸位先生们,请问你们对巡逻的人员与案发地进行过交叉对比吗?有没有巡逻人员出现在多个案发地点?”
“您怀疑那个畜生藏在巡逻队里?”镇长问。
“谈不上怀疑,这只是一种可能,根据我所了解到的线索,凶手身强力壮,行动迅速,能够快速准确地逃亡,并在短时间内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与其每次都寻找一个地点躲藏,那不如直接藏进巡逻队里。
而且,在巡逻队里,也有一部分人接触过尸体,那他就可以很正当地解释自己身上的血迹。”
“我们巡逻队的人手并不是流动的。所有巡逻队的人手,都是本街区的人,他们都彼此认识。但我们接受您提出的这个意见,我们立刻会派出人手开始调查。”
“可以由我自己来调查吗?”奥尔询问,“也就是说,可以给我调派巡逻队的权力吗?当然,我会从明天白天开始调查,夜晚的具体巡逻情况,我是不会插手的。”
“当然没问题。”
有些人对这个情况是面露不满的,但这是因为奥尔一来就表示了对巡逻队的不信任,外加外地人插手本地人的事情。就算他们之前拍着胸脯各种保证,但这也算是人的本性之一了。
“您这里有整个哈勒姆镇的城市地图吗?”
不像在蓝星随便拿手机一搜,就能有高清地图,即便十几年前没手机的时候,随便进入一家城市的书店,也能买到十分详细的城市旅游地图。这个年代,很多城市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会由政府出资画一张地图,这张地图毫无疑问属于高度机密。
“稍后就会为您取来。”
“非常感谢,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假如我在夜晚开始查案,遇到了巡逻队后,我要怎么证明我的身份?”
“所有巡逻队都认识您!”镇长竟然很得意地笑了,“原本这是要作为一个惊喜的,我们在收到您将会到来的电报后,已经将您的照片分发给了所有警局,又通过警察们将您的容貌介绍给了巡逻队,所以,所有人都认识您!”
奥尔:“……”
不知道该说对方太夸张,还是对方干得好。如果不是经历过诸多尴尬事件,算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那么现在奥尔的脚趾已经把鞋子抠穿了。
“再次感谢,我会尽全力找出真相,但这个世界上没有警察能百分百破案。”
“我从巴索罗尼警长那了解过您的这句话,请放心,我们不会为您增加过分的压力。”
“那我就开始破案了,这场酒会我玩得十分开心,谢谢。”奥尔站起来,转身就朝外走去。
警长向镇长行礼,跟了出来,两位记者当然也早就跑了——对他们来讲,这次出差就如在皇室包厢里看歌剧,他们绝对不能错过任何一秒的精彩。
哈勒姆的当权者们,虽然挺高兴奥尔立刻投入案件,但同时又有些奥尔不给面子的不快。但看到镇长面带微笑,才把那些不快压了下去,跟着一起称赞了起来。
虽然警长说想学习,但奥尔以为他会派几位警员跟着,毕竟通过警员转述也能学习,没想到他还真的是自己全程跟随的架势。
“警长先生,如果您看过我的案子,就该知道我有个习惯,遇到新案子是会昼夜不断的,我很年轻,但您已经有些年纪了。”警长在身边对奥尔是有利的,他就是单纯的查案,只要警长的真实情况有他自己说的一半,那警长就是个助力。可总不能为了查案子,累死一个当地的警长吧?
警长惊讶地说:“原来您连昼夜不停都是真的?请放心,假如坚持不住,我会让我的儿子顶替的。”
“好的。”
两位记者在一边对视一眼,露出看好戏的表情。这位警长虽然信了,但只信了一半,他大概认为奥尔最多熬个两天的夜,就得去补眠吧?不过这也提醒了他们俩。
“我们俩也得换班。”罗森伯格低声说。
“猜拳,谁输了谁先睡觉。”
“好。”
摄影师塔尼以四比五惜败——说好的一局定胜负呢?
两个记者的行为让警长相信的程度又朝上调了一些,他招呼着其他警察,把他的长子从酒会上叫回来,还有从警局带更多的资料回来。
奥尔则继续翻阅去的路上看了一半的案卷,很糟糕,现场破坏严重。警察赶到的时候,死者已经在地上躺平,肠子被胡乱塞进了腹腔,也盖上了好心邻居送来的床单,他周围全都是血脚印。
证词不少,可有用的线索根本没有。
基本上都是对死者惨状的震惊,对凶手的愤怒与痛恨,没人看到或听到任何不对劲的东西。
奥尔还是回过头继续看尸检,尸体被三道利爪割喉,腹部正中也被三道利爪破开,肠子有断裂,但经过调查都是自己人在帮受害者塞肠子时造成的,也就是说利爪破腹的时候没有伤到内脏,却精确地划破了腹膜。
除了这两处伤口外,死者的脸上、肩膀和大腿上也有抓痕。
验尸报告上死者的小臂和双手都没有伤痕,这代表着死者没有防卫伤,凶手是很有目的性地做下这一切的,割喉和掏肠之外的伤痕更像是做做样子,但这么精确的行为,屠夫?医生?还是这半年杀人杀多了,已经练出来了?
还要看其他尸检报告。
到达死亡地点了,那根路灯下摆着层层叠叠的鲜花,压在最下面的已经枯萎,上面的还是新鲜的。这时候天色已经略暗了,路上彻底没有了正常的行人,都是持.枪的青壮年男人。
奥尔正在打量四周的环境,在这巡逻的三个男人看见警察后,迎了过来,他们中最年长的花白胡子瞥了一眼奥尔:“他就是那个有名的皇家警察,他成年了吗?警长,他真有用吗?”
——巡逻人手从两个人一组变成了三个人一组,看来人们对于狼人的危机感又上升了。
“他是最好的,相信我,先生们。”警长保证着,男人们哼哼了两声,只是不说话了,却不是放心了。
奥尔走了过来:“先生们,那位可怜人被害的时候,你们有谁在场?”
“我们都在场,有事吗,先生?”花白胡子带头说。
“首先到场的是谁?”
“我和鲍勃,鲍勃今天不值班。”另外一个山羊胡说。
“你们俩看见了受害者之后就跑了过来,然后呢?”
“然后我们开始喊叫其他人,把那个可怜孩子的肠子从路灯上放下来。这些我们都对警察说过了,先生。”山羊胡有些不高兴。
“请别误会,先生们。”奥尔笑着露出崇拜的眼神,“我只是很敬佩你们,毕竟不是谁看见别人的肠子挂在路灯上,都能很快从震惊中恢复的。比如我,当我看到那样的场面时,我会吓得僵住,而且我绝对不会第一时间去碰别人还冒着热气的肠子。光明啊,那场景太可怕了。
你们的反应是勇敢又镇定的。”
奥尔不能直接提出质问,本来这些人就不相信初来乍到的他,一旦他表达出对他们自己人的怀疑,那别想这些人开口,一旦消息传出去,案子就更没办法查了。
山羊胡的不高兴果然就消失了,他甚至被夸奖得还有点脸红:“呃,我们当然不害怕,毕竟我们当时就是为了保护其他人,而且小本恩也是我们熟悉的孩子。”
他说着,奥尔就点着头,灰色的眸子熠熠生辉,那赞叹和崇拜都快溢出来了。
山羊胡正要再继续说,他旁边的鸟窝头队员突然插了嘴:“别听他胡说,鲍勃跟我说,这家伙当时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枪都掉了。”
“胡说!那家伙才是彻底吓傻了!呆站着,动都动不了,变成了哑巴!”
两个人开始争辩,争辩中漏出来的东西,比他们在证词中说的可是多得多了。
也能还原出当时真正的情况,最先到达现场的两个巡逻队员一个彻底呆住,一个发出尖叫,尖叫的引来了更多的人,最初的场面应该是很混乱的,直到两个人站出来指挥。
比利·切克,民兵队长,这个街区的负责人之一,他赶来后,立刻带着其他人开始寻找线索,追击“狼人”。劳瑞·彭科托,前猎人,是被请来的保护社区的好手,是他首先过去带着人把受害者的肠子塞回去的。
山羊胡和鸟窝头终于结束争论了,花白胡子脸色阴沉沉的,他已经看出奥尔是在挑拨了:“希望您能破案,警官。”他没开口挑明,即使奥尔怀疑到了自己人身上,可他没有一见面就指着某个人说他是凶手,他在寻找证据和线索。既然如此,虽然奥尔的行为让他不快,那也是可以接受的。
比利·切克与劳瑞·彭科托的证词,奥尔都在案卷中看到过,但没什么线索。
前者的表现还是挺正常的,但后者的行为就有些不太符合身份了,作为一个猎人,他应该是十分精通追击的吧?不立刻寻找线索,而是去整理尸体?
“我们都希望。您知道比利·切克与劳瑞·彭科托两位先生,现在在哪儿吗?”
“切克今天不值夜班,应该是在家里,彭科托被辞了,毕竟明明他在,但还是有人被杀了。但他应该是去了其他小区,毕竟现在到处都缺人手,尤其小本恩死后,您知道的,一群懦夫缩回了家里,就好像躲在亲妈和老婆的裙子下面能保护他们似的。”
“能请您稍后带我们去他的家里吗?”奥尔问。
“我们得巡逻,警察都知道他在哪儿。”花白胡子拒绝了,其他两位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乖乖跟着离开了。
他们刚离开,警长就开了口:“我会尽快找到这位劳瑞·彭科托的。”
他这是刚开始就遭遇了自己人的打脸,虽然不是他说的巡逻队员里都是本地人,但是他刚才也没有反驳,显然是认可的。
奥尔没去找那位切克先生,他回到了案发现场。路灯距离最近的路口只要二十多米,而路口处是一家杂货店——一楼做买卖二楼是生活区,杂货店的后边是一条尽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巷道,巷道后边是联排公寓,路灯的位置正对着巷道。
奥尔从马车上摘下气精提灯,提着走进巷道,毕竟都是外人,还是要掩饰一下夜视能力的。
案卷上说怀疑凶手躲在巷道里,在受害人走过后,突然从背后袭击。奥尔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提着灯在巷道里转了一圈,又出来在杂货铺侧面与最近的一栋联排公寓下面转了两圈后,奥尔觉得,他可能想错了。
“去找切克先生吧。”
“比利·切克听候您的吩咐,长官。”
专注于观察的奥尔没注意到有人来了,比利·切克中等身材,十分健壮,脸色发红,在上唇留了两撇修剪得十分仔细的大胡子,他站得笔直,说话也是标准的军队模式。
“我看到了您的证词,您说命令了其他人去询问周围的居民,自己带着人在小巷中进行了追击,但是毫无发现,是这条小巷吗?”
“是的,长官。我们一直追到了另外一头,但没有见到任何可疑的人。”
“您还能记起来当您到达现场后,当时现场都有谁,以及他们在干什么吗?”
“我能记起来一部分,长官。”
“一部分就足够了,不,不需要现在开始说。巴索罗尼警长,请找个人记录一下。切克先生,不要有负担,请尽量想,但并不需要您全部把人说出来,不确定的人,您可以不说,但请不要多说。”
“是的,长官。”
切克和一位警官走了,奥尔来到了警长面前:“巴索罗尼警长,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第一阶段发现尸体时有两人在场,接下来我们将切克先生到达前作为第二阶段,切克先生追踪后回到现场为第三阶段,警察到来为第四阶段。
请根据这位切克先生的证词,明天天亮后,将各阶段在场的人员都总结出来。不只是那些巡逻队员,也包括听到动静后出来的周围邻居之类的,而且不限男女。”
“好的,当然。您的阶段划分是个好手段。”他称赞着,有些高兴,他发现之前人证统计时太笼统了,这种发现与新线索的发现没什么不同,“您刚才在找什么?需要我们帮忙吗?”
奥尔认为他的发现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死者不是被人拖进巷道杀害的,他是走在人行道上,路灯下面,被一个迎面走来的人杀害的。”
“!”警长吃惊地瞪大眼睛,“这……因为巷道里没有血迹吗?”
“您是否认为巷道里没有血迹是因为被追击的人的衣服蹭掉了,而街边墙壁上的血迹,是帮助死者塞肠子的人溅上去的?”
“是的。”
“这就和血迹的形态有关了,请过来。”
奥尔把警长带到了他发现血迹的墙壁前:“请看这里的血迹,这种形态就是标准的喷溅血迹,是死者动脉被割开时,血液喷射出形成的。而这边的血迹看起来和喷溅血迹的形态稍相近,但实际上这是抛射的血迹。就是凶手挥舞凶器时,凶器上的血迹被甩下来的痕迹。
您如果怀疑,可以买一头活猪,自己拿刀剁一下看看。”
真正的鉴证人员还能通过这些痕迹,测算出凶手的身高,奥尔是不行的。
“不,我没有任何的怀疑,您的案件里是有谈及到喷溅血迹之类的名词的,但我一直都不太懂那是什么意思,现在了解了。
所以,死者是认识凶手的,那么……您觉得这个畜生是那位叫彭科托的猎人吗?”警长更兴奋了,难道这就能侦破案件了吗?
“我不觉得,证据不够。”
“你也太严谨了。”
这位警长好像已经确定是猎人了:“接下啦,我们去那位四口之家看看吧。”
他们正要出发的时候,回警局取案卷的人来了——警长的儿子爱德蒙·巴索罗尼也来了,他和父亲长得很像,五官端正,胡须剃得很干净,看起来就很严谨的男人。
奥尔把四口之家被害案,和头一件案子从卷宗中抽了出来。
四口之家的相关案卷装了满满一个纸箱子(25x60x40),但头一件案子却只有薄薄的一个文件夹。
“我们在发现是连环案件后,向前追溯案件才找到的这个案子,其实我们也不确定,这案子到底是狼人干的,还是熊或狼群干的。因为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所以能收集到的证据也想当的少。第二个案子也是这样,不过第三个案子已经能确定是它干的了。”
“明白了。”奥尔又抽出了第二和第三个案子。
四口之家被害的一对老夫妇和一对年轻的夫妇,而年轻夫妇还没有孩子。四位被害人无论男女都没有被侮辱的痕迹,他们都是在床上睡觉时就被利爪割开了喉咙,那位男士的身体较强壮,所以在被割喉之后还意图逃跑,从床上翻了下来,于是背部被利爪撕扯得血肉模糊,甚至能透过森白的肋骨看见心脏。
只有年轻男士遭受了过度伤害,真的只是因为他反抗了吗?
“案发地点被收拾整理过吗?”
“应该还没有。”警长说,“没找到他们家的亲人,没人继承那栋房子,被灭门的地方,人们也总是不想靠近的。”
这倒是,基本上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人,对这些都会有所忌讳。不过听警长的意思,案发现场应该是没有人看守的,希望真的没事吧。
然而,奥尔的希望落空了。
他们刚下车,就有前期赶到的警察跑了过来,脸色难看地说:“有人把房子里的东西偷光了。”
众人:“……”
对死亡人们是忌讳的,但是贫穷或贪婪到一定程度的人,却是无所顾忌的。
这栋房子的窗帘还拉着,但走进去后就会发现,这地方也只剩下窗帘了,甚至一楼门厅壁炉下方的矮护栏都被人拆走了,更别说房间里的家具了。
警长压着嗓音对下属说:“去问周边的人,搬家具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周围的邻居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