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皱着眉，一言不发地看着监视器，像是在思考什么未解之谜一样，其实就是在看刚才郝雷的两个笑容。
看了半天，还是李明起开口道，“是不是笑的太温柔了？”
众人的眼睛一亮，没错，就是太温柔了。
大家这段时间都熟读了好几次剧本，尤其是郝雷和张松文，他们两个几乎已经变成了信代和张治。
问题就出在这里。
他们会不自觉地代入到角色之中去，把对方当成家人，可那是以后的剧情，现在拍的这场戏，是信代和百合，也就是友里的第一次见面，她还不知道百合被家暴的事情，也没有把自己的感情投射到百合身上。
郝雷不应该笑得如此温柔，应该多一些虚伪，或者说更多是厌恶。
因为现在的郝雷觉得百合就是一个拖油瓶，会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心态有点类似逗弄流浪猫狗。
我可以给你点吃的，也觉得你很可爱，和你玩一会儿，但是我不能带你回家……
郝雷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但是一时半会儿之间也调整不过来，廖东挥了挥手，让大家休息，下午再拍。
他又把春霞叫了过来，就算廖东再不擅长讲戏，这个时候也得说点什么了。
“你写人物小传了吗？”
春霞连忙点头，“写了，我现在就去拿。”
“不用，不用。”廖东连忙叫住了春霞，“别紧张，随便聊聊就行，你怎么看亚纪这个角色？”
说到角色，春霞倒是不紧张了，沉吟片刻，她才慢慢开口，“我觉得亚纪是一个最特殊的角色。”
廖东眼睛一亮，一抬手，示意春霞继续说。
“亚纪的童年还算幸福，她是吃过见过的。可是当她的妹妹丽丽出生之后，一切都变了，因为她是父亲和情人所生，这一点就比不了妹妹。妹妹分走了原本属于她的爱，又赶上叛逆期，所以亚纪选择离家出走。她嫉妒自己的妹妹，所以到商K工作的时候，她都用了自己妹妹的名字。”
廖东赞赏地点了点头，这些剧本里可没有写过，应该都是春霞自己研究出来的，证明她对剧本上心了。
“然后呢？亚纪和初枝的关系如何？”
“在这个家里，亚纪最在意的就是初枝。”
“为什么？”
“因为初枝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溺爱，虽然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初枝就像亚纪的奶奶一样，一直关心她，爱护她。”
廖东乐了，“所以呢？”
“所以？”
“对啊，亚纪只在意初枝，所以她对其他家庭成员，哦不对，应该是其他临时家庭成员，应该是什么态度？”
春霞恍然大悟，“无视？”
“不仅是无视，甚至应该带点敌意。因为祥太和百合分走了初枝对亚纪的爱。”
“还有傲慢和理所当然。所以当祥太没有偷你喜欢的洗发水时，你应该埋怨，这些你都没表现出来。”
“当然，还有更深层的部分。”
春霞有些惊讶，“还有更深层的？”
“对啊。”廖东一个战术后仰，“亚纪长大了，她想要帮初枝分摊一些，所以她要挑战信代的位置。这一点从两个人互相看不过眼就能分析出来，难道只是女人之间互相看不上？当然不会这么浅。”
春霞沉默了，这一点她是真没看出来，这不怪她，她还没结婚，也没有兄弟姐妹，很难理解家庭成员之间那种复杂的关系。
“亚纪这个角色看起来可有可无，就算没有也不会影响剧情发展，其实不然。这个角色要真是一点用处没有，我写她干什么？难道就为了好看？多个美女吸引观众？这可不是商业电影。”
“临时家庭里面需要亚纪这样一个异类，初枝也需要一个情感寄托，她为什么要攒那么多钱？只是为了自己死得体面一点？肯定不是，她要给自己留个念想，这个念想就是你。所以你不能只想着商K，商K的戏份确实容易出彩，但是家里的戏份才是核心。”
春霞有些不好意思，她确实对去商K体验生活太上心了，因为这能体现她的演技和敬业，通稿都发了好几轮了……
“导演，我……”
廖东摆摆手，“我不在意你宣传自己，这是应该的，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耽误正式拍摄。”
……
“《小偷家族》，十三场，一镜，十五次。”
一直到下午三点多，廖东才重新开始拍摄，这次春霞的表现比上午的时候好了不少。
她撇了撇嘴，这是代表了轻蔑，“祥太，我要的洗发水呢？”
张艺汉脸上的喜悦瞬间敛去，面露愧色，“对不起，我忘了。”
廖东张了张嘴，还是没喊咔，张艺汉的表演痕迹过重，但是小孩子嘛，能演到这个地步就算是不错了。
春霞没有听到喊咔的声音，心里放松了不少，这时郝雷走了进了，她的表情生动了不少，就像是在逗弄小区里的流浪猫，“你叫什么？”
“友里。”
“多大了？”
王胜迪举起白嫩的小手，示意自己五岁。
“该上托儿所了吧。”郝雷随口应付了一句，失去了继续逗弄王胜迪的想法，起身继续吃面。
廖东点点头，这次郝雷的处理很精彩，没有放得太过，收敛才是好演技。
郝雷把面吃完，顺便收拾碗筷，她的声音略显冰冷，“让她赶紧吃饭，然后送她回去。”
张松文小心翼翼地反驳，“今天太冷了，明天吧？”
郝雷提高了语调，“那怎么行？这里又不是福利院，我们自己都要活不起了。”
张松文用筷子指了指李明起，“谁说不是福利院了？这不就有一个每天都要接受资助的人吗？”
“别用筷子指人。”李明起伸手打掉了张松文的筷子，作势要把自己刚剪掉的指甲扔到张松文脸上。
郝雷立刻起身接过了李明起手里的指甲，然后怒斥张松文，“我都说了多少次，不要把垃圾丢在门口，就是不听。”
廖东乐了，郝雷这指桑骂槐的语气还真挺到位的，看来挺有生活啊。
李明起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站了起来要去自己倒垃圾，张松文连忙拦住她，“我去，我去，外面冷。”
李明起哼了一声，拿起一张吊炉饼递到王胜迪面前，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孩子，多吃点，看你瘦的。”
“好，咔。”
这次廖东就比较满意了，纠正了几个情绪上的问题，众人这段时间体验生活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非常自然。
最重要的是，没有人抢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