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钩,扬州,一座貌似废墟的里面隐藏着精致的江南小院。
院子的一间厢房里面,烛火如豆。
潜在渊守在千书寒的床前。
千书寒依旧在熟睡,睡得非常安详,安静的脸庞还时不时的『露』出微笑的神情,无边无际的梦难道就这么香甜?
青辰走了已经有十天了。按照路程算,她应该已经到朦凌峰了。
潜在渊靠在软榻上,玄『色』的披风已经脱了下来,放在衣衡上,眯着眼睛,看不出在睡觉还是假寐,宽大的袍子显得他有几分憔悴。
已经有十天没有杀人了,心尤剑漆黑如墨,没有一丝光泽,离开血的滋润,它形容枯槁,就好像它的主人。
潜在渊十天没有杀人了,即使头痛欲裂,万虫啄心,他只想忍。
忍受,承受。该他承受的,他必须承受,也许这样看到希望。他开始对有了一点点希翼,那就开始从不杀人做起吧。
这几天,千书寒和往日一样平静。黑衣人的气浪对他的影响不大,只是加深睡眠,只要日薄西山就开始昏睡,一直到黎明破晓,十岁的千书寒出来,和以前一样的活波,一样的顽皮,一样的不知天高地厚,只是忘记了青辰。
人的潜在防御意识是非常强大的。既然‘天残地缺’是一场情感的浩劫,随着‘天残地缺’在体内的肆虐加深,千书寒似乎在回避和情感有关的任何东西。
潜在渊笑了一下,傻师弟,这你能回避得了吗?人总会长大,该爱上人总会爱上,该伤的心还是会伤,该中的毒也最终会中。
“进来吧,费尽心力的来到这里,总该进来喝杯茶吧。”潜在渊朝着门口突然说了一句。
地黄仙推门进来,佝偻着背,脸倒也慈祥,皱巴巴的一张脸看不出是什么神情。
潜在渊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前辈不是得到《心眼》了吗?千书寒都已经这样了,还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吗?”
地黄仙不理会潜在渊,『摸』索着潜在渊对面的椅子,边喘边坐了下来:“累死了,贤侄的障眼法天下无双啊,费了老朽好大力气。”
“天下无双还不是被破了,找我什么事情?莫非也想杀我不成?”
咳咳咳……地黄仙猛地咳起来,喘了半天才红着脸歇了下来:“贤侄说笑了,晚上的潜在渊谁都知道天下无敌,谁人可以杀你?老朽费老大劲只不过替人跑腿传个口讯罢了。”
这样一说,潜在渊到有兴趣了,这年头想杀他的人很多,给他传信息的人倒还真没有。
“老朽前几天,得了那『药』老头一颗『药』丸,欠他一个人人情,今日来还给他。”这个地黄仙也不着急,讲的不徐不慢。
潜在渊知道地黄仙有个规矩,就是不愿意欠别人人情,也不愿意卖人情给别人。就是不知道这次『药』门托他带什么口讯。刚想接口,感觉窗户有一些异动,本能手掌朝着窗户方向一张,一股白气冒出,窗户连着一个人形既然都被吸引过来,那人背部紧贴在窗户被吸在潜在渊手掌上,完全动弹不得。
潜在渊收回功力,那人就软了下来,倒在了地上,已经完全昏厥了。
“前辈,看看是谁吧,跟着你过来,是接应你的人吗?只是武功弱了点。”潜在渊戏虐的看着地黄仙。
地黄仙把那人翻了过来,一位四十上下的男『性』,个子矮小,脸上有道疤痕。微微吃惊,这不是以轻功闻名的无影踪齐萧吗。
潜在渊也认出了齐萧:“齐萧擅长轻功、追踪术,此人在江湖上声名狼藉,被他盯上的不是失财就是失『色』,看来他盯上前辈,是冲着《心眼》来得。”
地黄仙苦笑了一下:“不瞒你说,自从那日从你师弟手中得了这烫手山芋,我这日子不好过;前几天就被几个所谓江湖正派人士偷袭险些丧命,多亏了『药』门的『药』丸才活了下来。得人好处,替人办事,今日才费劲心力破贤侄的障眼法。”
“哈哈哈……”看这地黄仙说得凄苦,全然没有那日带领地黄门攻入此地嚣张样,不由得哈哈大笑,“既然是烫手山芋,前辈何不直接扔了,留在手里干嘛?”
“《心眼》是我们地黄瑰宝,是无数地黄先辈用鲜血保护,地黄就算死了只有最后一人,也绝不会让此书落入他人之手。”
地黄仙说得慷慨激昂,一扫之前的凄苦神情,听得潜在渊不由一愣,心中暗暗思衬:这地黄派数百年来玄功微弱,屡次险遭灭门,然而死而不僵,自有它的精髓。全然不像天玄派,人心散了。
潜在渊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什么口讯,让你如此费周章,估计在有间客栈也守了几日吧。”
“也没什么,『药』门说请了一位悠悠小姐到燕京『药』门做客,特请在渊贤侄到『药』门走一遭。”地黄仙说完就紧盯着潜在渊。
果然,潜在渊一听到悠悠两字,腾得从软榻上站了起来,眼眸瞬时转黑,一股漆黑的戾气顿时腾腾升起。
“『药』门说悠悠小姐是贤侄的软肋,看来是真。”地黄仙见怪不怪。
潜在渊心尤剑出鞘,剑锋直指地黄仙,完全没有之前的客气:“悠悠小姐怎么样了?『药』门为何要抓她?”
地黄仙久经沙场,见过大风大浪,自然不会被潜在渊唬住,只见他慢慢推开潜在渊的剑:“『药』门的两个弟子死了,死的凄凉,用人用剑从天灵盖鱼贯而入。『药』门只是想让贤侄过府一叙,贤侄未到『药』门,悠悠小姐应该无碍。『药』门派人在有间客栈守了几天,还是找不到贤侄踪影,这才托了老朽,他们知道老朽懂障眼法,兴许能找到贤侄。”
听到说悠悠小姐无碍,潜在渊的戾气顿时化去了不少,他收回了心尤:“得罪了,话带到,前辈该走了。”
地黄仙也不磨蹭,从椅子上站起就要走。
“站住,你不把这个败类带走吗?”潜在渊踢了踢地上的齐萧。
“送你的心尤剑了,我看它几天没喝血,颓靡的很。”地黄仙头也没回回答道,几步腾挪,已经直直远去。
“不用,它最近吃素。”潜在渊用脚勾了一下齐萧的身体,这齐萧就从房门飞了出去,恰好落在了地黄仙的面前。
“罪孽啊。”地黄仙一掌下去,齐萧又吐出了一口血,“你别怨我,我废了你的功夫,免得你再祸害他人。”说完,地黄仙消失在薄薄夜『色』中。
地黄仙走后,潜在渊麻利的打开箱子,箱子里一排书生袍子,潜在渊知道这是他的,他从中拿了两件他常穿的,从另外一处拿出一把折扇来,在扇子的背面上写上‘我去了燕京『药』门,速去找——潜在渊’。放好后,又从另外一处找来一箱子,打开里面全是素『色』长裙,边上还有若干手帕,他拿出手帕,写上‘我在燕京『药』门,速去找——莫天雪’放好后,突然想起了一事。
出了房门,转过小院,就来到最大的一个厢房,他平时不来这个房间,这是个禁地。犹豫再三,他还是进去了。
房间还是原来的房间,一屋子的天雪。或站,或立,或浣纱,或机织,或哭,或笑,或莞尔……潜在渊从这些画前面一一走过,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画画,居然还画得这么传神。
这么多天,清醒得潜在渊只知道杀人,他从来没有审视自己。白天的两位,他只是记住他们做过的事,至于怎么做,为什么做,他从来不去深究。
因为他认为他们是他的病,是他的伤,他不想直视,也不敢直视,他甚至有一些恨他们。现在他才发现,他们不是他的病,他们一直就是他。
一阵悲从心来,他居然很想哭,自从他母亲死后,在他的记忆里,他从来没哭过。这种悲哀突然汹涌而来,势不可挡。
他任凭眼泪滴下来,划过他刚毅英俊的脸盘……
许久……
他拿起剑,几剑划过,一张画像成了碎片;他飞舞了起来,一剑飞花,无数剑气从半空倾泄而下,打在了这些画像上。
一张张画像顿时成了碎片,碎片飞舞,好像飞雪漫天……
这边安顿好了,潜在渊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现在该安顿千书寒了。
带他去还是不带他去?这是个问题。
『药』门绝对不是一个可以他任意出入的地方,何况天雪在他们手里。而且他也不想杀生,他只想吃素。
那谁来保护千书寒?白天,他尚能自保,那晚上呢?一旦自己不在身边,书寒该怎么办?
青辰?一个念头闪过,不行,在遥远的朦凌峰,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自然不行。
地黄仙?另外一个念头闪过,或许……可以,他不是欠了自己一份情吗?
好吧,走一步算一步吧。他把千书寒抱上了马车,这是两辆千里马组成的豪华马车,潜在渊安排千书寒躺好后,把行李也搬了上去。他看着这辆平时供他出入的做工精细,装修考究的马车,不禁想笑,他有的时候还真佩服自己,居然有这般闲情雅致。不过刚好,现在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