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头仿佛完全不理会千书寒的解释和尴尬的情绪,他挑了挑烛火的灯芯,继续若无其事继续讲道:“既然已经放下,小妹的故事,你就权当市井小说听之吧。那年的风雪之夜,小妹生下了孽种撒手人寰了。三日之后,他那苦命的丈夫也跟着去了。留下了六岁的长子和还在襁褓的孽种。后来,我听说那个男子把两个孩子都带了回去,收在自己门下当弟子。
“你血口喷人。”千书寒再也坐不住了,他腾的站了起来,在幽幽的烛光下,他的灵犀发出了炫目的紫光,看起来他的情绪已经外泄。
白老头并不吃惊,依然慢条斯理,不缓不急挑着灯芯:“在大荒府门口第一次见你,我以为你就是。后来才发现错了,年龄不对。应该是潜在渊和潜于野,我那可怜的外甥。”
千书寒举起手中的灵犀,对准了白老头:“你虽对我有恩,但我绝不容许你诽谤先师。”
“你杀不了我,你也下不了手。”
白老头仿佛看穿了一切。
“诽谤?说出你师父往日的情史难道算得上诽谤?别忘记了,那可是我的亲妹妹,你觉得辱没了你的先师,我还觉得辱没了我的小妹。”
白老头说得在理,千书寒不得不承认;但他无法接受刚才他说的一切,在他的眼中,师父和师母一直是恩爱夫妻。大师兄和二师兄他们——这怎么可能?这肯定是搞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白老头推开眼前的灵犀,“快收起来吧,动不动把剑对着我,怪吓人的。”说罢,白老头从身上掏出一对玉佩递给千书寒,“这是我们家祖传的,我有一对;小妹也有一对,我想小妹那一对应该在两兄弟身上,你可以拿去印证。也算帮上我一个忙。”
千书寒接过玉佩,半响,才吞吞吐吐道:“就算玉佩对的上,只能说明我师父收了你小妹的孩子当徒弟。不能说明什么。”
千书寒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与人有『奸』情这类事情和师父挂钩。在他心目中,师父是挂着床前的月光,是用来仰视的。
白老头微微一笑,“千书寒,你喜欢青辰吗?”
千书寒突然听到这样一句,愣了一下。他还没有从师父那一头直接跳了过来,这样的跨度有点大。
“如果青辰对你投怀送抱,你会是柳下惠吗?”
千书寒沉默不语,他想起在石洞,那一抹娇艳的红唇,脸霎那红到耳根。
“哈哈哈,”白老头何等聪明,自然洞悉了一切。“我已经原谅了你师父,你何必耿耿于怀?何况就如你说的,往事不可追,逝者如斯夫。”
千书寒心中纳闷,这白老头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要把师父的过往告诉他?同时他又在宽慰他。此人行事还真难以捉『摸』。难道师父的死也与他有关?
此念头一闪而过,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千书寒,你是不是在想我是谁,是敌还是友?”
又不幸被言中了。千书寒一阵汗颜。
“你比之前成熟了,能够很快的调整自己的情绪并且清醒的思考。”白老头居然夸起了千书寒。
千书寒眉头紧锁,脸『色』微红,他虽然经常被人夸,但从来没有以这种理由夸他,这个白老头看起来太诡异了。
“你如此聪慧,怎会看不出江氏兄妹的计划?”
千书寒脸『色』一变,并没有发问。
白老头看着千书寒,哈哈一笑:“看来你明知如此,还是甘愿入局啊。”
“飞羽师兄和芷影师姐,他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得已的苦衷?你觉得孤生竹和江南飞羽有这么不合吗?三大长老和江水流真的水火不容吗?有的时候示弱也是生存之道。”
千书寒苦笑一下,不予置评。
“不说这茬,来,来,让你见识一下。”
白老头一双干枯的双手伸了过来,一下子按住了他双肩的肩井『穴』,千书寒一阵酥麻,正要反击。
“看着我,看着我,集中精神。”白老头突然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他。
千书寒不由自主盯着他,盯着他眼中不停跳跃的两团烛火,慢慢的,慢慢的,这团烛火不断扩大,不断扩大,最后扩大到无边无际……
千书寒走进了这无边无际的广袤天地中。
“千书寒,你看见了什么?”耳边一个声音想起,是白老头的声音。
“我什么都还没看见,这里是那里。”
“这里是我的记忆,我让你进入我的记忆世界中。”
白老头的记忆?这怎么可能!千书寒看着周围的一切。
眼前一个普通的村落,几座院子,几颗白杨树,村口还有几只狗再那里狂吠,村后面是隐隐约约的一座高山,山顶云雾绕绕,看起来海拔极高。
“你看见什么?”白老头又问。
“嗯,一座小村庄,很普通,这难道是你的记忆?”
“呵呵,说说吧,村前面是不是有一座海拔很高的山峰。”
“是村后面有高山。你在哪里?”
“呵呵,在村前,你的位置不对。我在我的意识里,你也在我的意识里。那座很高的山叫集云峰,山下的村庄便是我的家乡集云村了。”
我在你的意识里?千书寒压根没仔细听白老头说什么峰,什么村,在听到第一句,他就凌『乱』了。心中想,这个白老头故弄玄虚,我估计中了他的幻术,出现了幻觉。
“你怀疑?”意识中的白老头跟现实中一样精明。
“你说清楚些,你是不是给我下了幻术,让我出现了幻觉。”
“我这么轻易让你中的幻术?你们天玄派的招牌岂不是砸了,是我中了你的幻术,让你进入我的记忆中。”
“什么意思?”
“这种幻术叫追忆大法,主要是用于治疗失忆。你看到的画面都是真实的,是我往日的经历,你无法改变,我也无法改变。你可以走过去看看。”
千书寒走进了村庄,几个村民熟视无睹从他边上走了过去,边走边感叹今年的收成,好像完全没有发现他。
千书寒拔剑直接挥向那几只狗,几只狗居然完全不怕剑,或者说完全没有看到剑,依旧毫无目的狂吠。
随着狂吠的方向,有两个黑影出现在画面中,慢慢的两个黑影逐步靠近——是师父,不,是少年时代师父莫无咎。
在师父旁边有一位姑娘,眉清目秀,清纯可人。看来这便是白老头的小妹了。
两位靠近千书寒又走远,奇怪的是靠近时,千书寒并没有看清楚他们的具体样貌,也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离得远了,反而样貌越来越清晰,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好像向自己走近似得。
“这怎么回事?”千书寒提出自己的疑问。
“呵呵,这是我的记忆,记忆画面是以我当年的视角确定的,我就在那边有一座只有窗栏的房子内,你也许会奇怪,怎么就一个窗栏悬在空中。整个场景好像有一些倾斜。其实也很简单,当年我站在窗户里面往外看,自然看不到自己的房子,只是几根窗栏,而窗外的风景,房子,白杨树,高山则都是完整清晰的,你去站在我当年的位置,视角就会正常起来。”
千书寒过去站在那个悬着空中的窗栏后面,果真,整个场景正常起来。
“怎么不见你?”千书寒在窗栏后面并没有看见白老头,在窗栏后面只是一片空白的虚空。
“你能看见你自己吗?你看不见自己,你的记忆画面自然没有自己,除非你在照镜子。”
说的也是,看来这白老头说的都是真的,没有任何一个幻术大师会把幻境编制的如此残缺不全而且毫无杀伤力。
“无咎,你今天说的话好奇怪。”一个姑娘的声音响起。
千书寒朝外边一看,师父和白家小妹已经来到墙根站住了,师父好像有千般话还未说出口,神情严肃,语言踌躇。
“没什么,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姑娘咯咯的笑起来,“咋啦,是不是顺便照顾你们俩人,你瞧你们俩人,跟乞丐一样。”
千书寒往师父身上一看,果真衣衫褴褛,心中奇怪,师父不是富家公子吗?为何这么狼狈。
师父看了看自己,尴尬一笑:“别笑话我了。”
“怎么啦,做长工不开心?想回到莫家庄做少爷?可你都不知道莫家庄在哪里,怎么办?”姑娘边说边笑,一脸戏虐的表情,看起来在开师父的玩笑。
“清儿,师父说儿女情长无助于练习玄功。”
“谁跟你儿女情长了。”姑娘收起了笑容,辫子一甩,扭头要走。
师父一把拉住:“清儿——”
“放手,你那古董师父,你跟他过吧。”
“清儿——”师父低声呼唤,表情看起来很受伤。
“水流他,跟我是从生入死的兄弟,他——”
“江水流是你兄弟,关我什么事?”
“他现在非常痛苦。”
“你是让我同情他,答应他吗?”姑娘瞪着师父。
“不是,只是——”
“放开我。”姑娘用力一甩,脱了身,疾步拐进了后面。
师父愣愣的站在那里,神情呆呆的。
师父什么时候这般犹豫不决?在他的记忆中,师父果断坚决,是一位非常有魄力的男子,对师娘也是说一不二,何时如此踌躇?
正当千书寒胡思『乱』想之际,背后传来一声“哥”
一道白光突然『射』了过来。千书寒一阵眩晕。
睁开眼,一座破旧的农舍,有个五六岁的孩子的跌跌撞撞的跑来,边喊边喊“爹爹,爹爹。”突然,孩子仿佛在他前面停住了,眼睛睁的老大老大。看着孩子的眼神,千书寒不禁倒退几步。这是什么样的眼神,仿佛看到了鬼。顺着孩子的眼神看去,千书寒不禁倒吸了几口冷气,这是怎么样的画面:一把长剑从头顶直接贯入村民的头颅,村民嘴里鲜血汩汩而出,但双手仍死死抓住站在地上的半截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