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海战为我大清有海军以来未有之大胜,但此战我海军所暴露出之问题亦不容忽视,我方缺少大口径快炮,重炮虽多但射速过慢,我方每发一炮,敌发六炮。敌每轮齐射,弹下如雨,其威力虽不足穿我巨舰之铁甲,然弹片飞扬,流火四溢,我官兵少有不被伤者,此战丁军门为敌弹炸成重伤,刘总兵双腿亦为弹片击折,炮堡内炮手阵亡过半,坚持战斗者无不遍体鳞伤,头烂目盲,所受荼毒可谓惨重,痛定思痛,各舰加装大口径快炮为当前首要之急务``````”孙纲在地上来回走着,正向一位文书口述海战报告,文书运笔如飞,在快速地记录着。他双手上了药后被缠得象两个烂面包,根本没法写字,只好找人代劳了。
“``````我水师各舰因下水过久,航速均已大不如前,燃煤供应不足,且煤质亦差,各舰战时均达不到最高航速,日舰航速快疾,敏捷灵动,非我舰所能追及,发炮亦难命中``````”他一边想着一边说道,旁边床上的刘步蟾和林永升及邱宝仁叶祖圭都在凝神听着,因为伤员太多,军医院里一时人满为患,他们几个官阶较高的挤在了一间高级病房里,孙纲急着整理他在海战中发现的问题,以求亡羊补牢,他们几个舰长也都深为赞同,毕竟,他们全都亲身经历了这场前所未有的激烈海战,心里的感受,不是几句话能表达的。
“孙老弟,再加这么一句,”刘步蟾说道,“我水师十余年未添新船新炮,所有近来外洋新式船炮,一概乌有,战前每有购舰换炮之议,皆不为朝中大人所重,而倭之船炮,皆系簇新,我水师官兵凭血肉之躯,仗锈钝之器,与之较生死与海上,故有‘致远’拼死冲撞敌舰求同归与尽,以换全军捷利之举,其行操奋扬勇烈,海天共泣,但亦事出无奈,唯望朝廷从此警醒,速添新舰,使我水师忠勇之士,不必再效此等壮举,则国之幸也。”
孙纲想起了邓世昌,不由得一阵黯然,向文书示意,就这样写上去。
全身裹着绷带只露出一只眼睛象个木乃伊的林永升嗡声嗡气地说道,“步蟾兄说的好!看那些朝中大臣们此番还有何话说。”
“只怕矛头又都会指向中堂大人了,”孙纲叹息了一声,说道,“清谈误国者古以有之,非我大清一朝也,说你行不行也行,说不行行也不行,全凭一张利嘴,事后诸葛亮,想让他们改口,难哪!”
即使到了后世,这种人不也是大有人在吗?
“``````海战不同于陆战,陆战失利尚可以退为进,择机再战,而大海茫茫,无路可退,一瞬间之胜负,决百十年之国运。我海军现已落后泰西诸国及日本多年,如不趁此剧变之时,奋起直追,恐他日海疆摇动,烽烟四起,悔之无及矣。”孙纲说完,文书将写好的文稿拿给他看,他从头倒尾看了一遍,很是满意,文书躬身退下,孙纲这才发现屋子里静悄悄的,舰长们都在看着他。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刘某受教了。”刘步蟾正色对孙纲说道,“此战非孙老弟一言提醒,我全军当陷于绝境,老弟投弹救命之恩,刘某此生不敢或忘。今闻老弟发聩之言,刘某再不敢以书生相待。”
孙纲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说什么,一直没有说话的叶祖圭问道,“是不是和阵形有关?他娘的日本人!”他双肩及胸全都包得严严实实,胡子眉毛也烧没了,一说话就牵动伤口,弄得呲牙咧嘴的极是难看。
海战中“靖远”和“来远”的火势最烈,连钢梁铁架都被烧弯了,叶祖圭和邱宝仁都险些没被烧死,邱宝仁的脑袋被缠得象个烂西瓜,说不出话来,听了叶祖圭的话,他在那里“唔唔”直叫,算是发表了意见。
刘步蟾讲了当时的经过,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我们胜得其实是很侥幸的。”林永升苦笑道,
“只要吸取了这次的教训,我们以后想不赢都困难。”孙纲坚定地说道,他望着一屋子的伤号,突然发现大家的眼神全都变得怪怪的,刘步蟾一个劲地冲他使眼色,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刘步蟾,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打扰了参议大人的演讲,不好意思呵。”身后一个熟悉甜美的声音说道,孙纲吓了一跳,知道是谁了。
他猛地转身,马玥笑盈盈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手里捧了一大盘苹果,她的身后,是方伯谦。
“看上去精神头还很足哪,应无大碍。”马玥一本正经地对方伯谦点了点头,把盘子放到桌子上,上下地打量着孙纲。
刘步蟾看见方伯谦进来,脸色阴郁了下来,但碍于有女士在场,没有立刻发作。
“你怎么来了?”孙纲对她出现在了这里确实很吃惊,海战才过去几天,她就知道消息赶过来了,这也太快了吧?
马玥望着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危险,这些舰长们好象都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谁也不说话,全都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方大人的腿好快啊,这么快就把孙夫人接来了?”刘步蟾看着方伯谦,还是忍不住把话说了出来,无意中替孙纲解了围。
“刘大人说笑了,孙夫人是乘水下机船过来的,”方伯谦苦笑了一声,答道,“那条船行驶如鬼魅一般,刚才从水下进港时就已经引起了轰动。”
“什么?”孙纲吃了一惊,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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