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内,有百家讲道,时间颇为有限。是以,按照惯例,九大门派讲道不得超过两刻钟,其余诸派则不得超过一刻钟,以此限制。
了空大师讲罢,终于将身一退,请道家开始讲道。
长清道者长身而起,单掌竖立,先向百姓做了一个四方揖,而后精气突涨,神采飞扬,朗声讲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
肖逸原以为长清道者会以《道德经》第一章“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做为开端,令众生感到“道”之神秘,勾起兴趣,而后徐徐展开。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长清道者竟以第二十五章作为开端。
不禁大为讶异道:“这一章阐明了“道”之起源,若给道家弟子讲道,再好不过,可是当着天下百姓之面,原文不动讲出,岂不令别家讥讽?”
原来,这一章中有这么一句,“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意思是说,我不知其名字,所以勉强称其为“道”,再勉强起个名字叫做“大”。
给众生讲道,却说自己不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道”只是勉强称谓,外人听来,岂不嘲笑。
果然,平台之上,已传来一阵哄笑声。
长靖真人亦微微皱了下眉,显然提前并不知情。
长清道者却神色不变,故意面向哄笑之人,以询问的口气继续道:“天地无人推而自行,日月无人燃而自明,星辰无人列而自序,禽兽无人造而自生,何也?”
天地运行,日月轮转,生命繁衍,这等命题,诸家虽有涉略,但目的都在于发现其规律,为我所用,真正探究其根源的人,却寥寥无几。尤其是,这些问题颇为分散,非一家所能对答。
众人哑口无言,登时一静。
长清道者这才道:“何为道?此为道也!亦为自然也。”
人生于天地之间,谁不对日月星辰、生命繁衍感到无比惊奇,但是谁又能明白其中道理?但闻道家之道,竟然涉略此等奥妙之事,众生顿时兴趣盎然,专心听道。
这等转折开局,比之故弄玄虚,更易引人深入。
长靖真人不禁哑然失笑,对这位道法师弟愈发佩服。
肖逸则若有所思道:“师父以此为开端,只怕并非单单为了勾人兴趣,讲解自然之道。”
只听长清道者道:“域中有四大,道大、天大、地大、人大。而人居其一焉。天有天之道,在于‘始万物’;地有地之道,在于‘生万物’;人有人之道,在于‘成万物’。天、地、人相和,道之所生,唤作自然。故而,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众生认真听道,忽有一种如聆仙乐之感。
肖逸心有所动,四顾一望,顿时恍然。但见那“乐”家台子上,五名乐家弟子,一琴、一瑟、一箫、一筝、一琵琶,不知何时起,已配着长清道者讲道之声,悠悠地弹奏起来。
那乐家葛天韵赫然就在其中,正值专心致志地弹着那具神农瑟。从其狂热而神往的眼神之中,便可看出他对器乐的热爱来。此刻,对他而言,神农瑟便是天地。
道家讲究天人合一,乐家却是人器合一。
乐声随着长清道者的语气和道法意境不断变化旋律,一唱一和,悄然吻合,天衣无缝。旁人不注意,还以为自己已融入道中,脑海中幻想出了仙乐。
乐家之妙音,委实令人赞叹。
只听长清道者兀自讲道:“然天地之道,渺渺茫茫,不可揣度,而人之道,却功在自我,有迹可循。古往今来,纵观天地之变化,无不有人为之。”
听到此处,肖逸当即了然道:“原来师父是想借此机会,给九大门派讲一次道。”
接着,便听长清道者讲述天人感应之道。并引经据典说道:“《黄帝内经》所言,天有宿度,地有江河,人有经脉。人之经脉受损,必然命不久矣。地之江河阻断,必有灾祸发生。天之宿度无序,必将大难降临。人之所向,天必从之。古往今来,天灾无不因**而起。”
突然,将手往天空一指,道:“就当前之事而言,若非人为,岂能将灾?”
众百姓这才想起头上还顶上一个大灾难,顿时哗然。
诸家之人同时一凛,尤其九大门派之人已神色微变,眼神颇有些不善,暗道:“此人怎地哪壶不开提哪壶?”
长清道者熟视无睹,继续道:“天地者,万物之父母也。子女忤逆,父母岂有不降罪之理?儒家有言:天作孽犹可活,人作孽不可活。此言实道尽天人之本质也。”
道家讲道,却引用儒家经典。若在平时,必遭人诟病。可当世之人,无不对天地父母心存敬畏。长清道者先说天地父母之事,再引出这一句话来,竟能起到当头棒喝之效果,令众生心神震撼,谁也作声不得。
长清道者环顾众生,突然话锋一转,道:“言归正传,请循其本。何为道?”顿了顿,才道:“道者,万物之所以然也。吾虽不知其名,却可依道而行,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因循天道,动合自然,令天地长存,逍遥无方也。”
此刻,所有百姓露出恍然之色,神往道:“原来这就是道。”
长清道者道:“最后,贫道以道家名作《逍遥游》作尾,以共赏阅。”
世人劳苦,无不有逍遥之心。一听《逍遥游》之名,顿时精神一振,洗耳恭听。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长清道者诵读声刚起,忽见天空之上突然出现一条偌大的鲲鱼。那鲲鱼虽无千里,却也有几十丈大小,凌空游弋,震撼之极。
长清道微微一笑,不受其影响,继续道:“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那鲲鱼突然消散,随即变作一只金翅大鹏鸟。那鹏翼一展,几乎覆盖整个会场。百姓见状,顿时哗然,崇敬之情,无以言表。
这时,肖逸方发现插着“画”字旗的台子上,一人正挥毫泼墨,涂抹勾勒,凌空作画。其画上方,祭着一个镜状法宝,将画面放大,映在天空上。百姓不知,还当是道法自然,鲲鹏自生。
也不见那画家之人下笔如何繁杂,转瞬之间,那大鹏目放精光,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长清道者讲到“抟扶摇直上九万里”时,突然振翅而飞,向着九天冲去。
那大鹏气势磅礴,威风凛凛,几有冲破封印之意。众生见状,无不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