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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皇城的西边,白虎主杀,坐镇西方,故而西边一大片的宫殿楼阁,是大晋军部所在。

在大晋军部的西北角,极偏僻的一个独门独院,用极高的围墙和军部主体建筑隔离开来的,大概占地也有百亩地大小的一个院落,是皇城兵马司。

曾几何时,皇城兵马司也是极其风光显赫的所在。

比如说曾经司马无忧为大晋神皇时,皇城兵马司直属神皇管辖,下设东西南北四苑禁军,更掌有安阳城十二卫大军,甚至还有一支专职人马负责安阳城和周边上百州治的日常治安、巡捕缉拿事务。

皇城兵马司那时候的权势有多大,势力有多强,不用说别的,就说如今在巫铁手中的十二套周天星辰甲,那是安阳城十二卫大军的指挥使专用甲胄。

而三十六条四灵战舰,在那时候,则是东南西北四苑禁军的主力旗舰!

只是世事变迁,六千年前大晋皇室剧变,故太子带人叛出大晋,司马无忧黯然退位,司马贤坐上神皇宝座后,令狐青青、公羊三虑一朝崛起,臣子权势压过了神皇尊严。

四苑禁军,只有最古老、代表了大晋皇家起源的东苑禁军依旧保留;十二卫大军,早已烟消云散:至于那支曾经横行安阳和周边上百州治,对三品以下官员都有先斩后奏大权的稽查大军,也已经是雨打风吹去,凋零如昨日黄花。

如今的皇城兵马司,门可罗雀。

“嘘,噤声!”

皇城兵马司衙门的大门半开半闭,几个身穿黑色劲装,腰间挂着金牌,显然官衔不低的汉子坐在门口的长凳上,身体靠着门墙,闭着眼睛打着呼噜。

门内宽敞的大院中,真有人在院子里洒下了大把的小米,撑起了一个方圆数丈的大纱罗,行那捕捉鸟雀的无聊勾当。

圆形的纱织罗盖被一根细细的木棍撑起来三尺多高,下方是金灿灿的小米。一根细细的绳索套在了木棍上,长有数十丈的绳索一路拉到了院落东侧的游廊下,一名身穿深紫色袍服,没有戴帽子的中年男子正趴在游廊下。

几个同样腰间挂着金牌,怎么也该有大晋将军头衔的壮汉一脸嬉笑的蹲在游廊下面,静静的看着自家的顶头上司在这里套雀儿玩。

还能怎样呢?

如果不套雀儿……也没什么公务,更没什么公文往来,如今的皇城兵马司更不可能掺和隔壁军部的军务,就算想要插手安阳府的日常治安工作都没了那权柄。

除了套雀儿玩,还能做什么呢?

当今的皇城兵马司大统领,堂堂大晋‘煊王’司马芷是个颇有底线的人,他做不出坐堂上班的时候饮酒作乐的无底线、无节操的勾当。

所以,司马芷只能套雀儿玩。

对此,司马芷美其名曰:“孤套的不是雀儿,而是一份忧国忧民的情怀……孤套走一只麻雀,炸了下酒,每年就能给安阳城外种地的农夫,节省多少粮食?”

罗网下,已经有七只不同品种的雀儿在蹦跳嬉戏,啄食金灿灿的小米。

几个皇城兵马司的将领用力握紧了拳头,无声的给自家大统领加油鼓劲,巴不得他赶紧拉动绳索,将这几只雀儿纳入罗网。

可是他们也知道,司马芷这厮,还有点怪癖。

他抓雀儿,每一网内必须是双数,他才会拉动绳索……单数,不成对,司马芷绝对不会拉绳索。如果一网里面套住的雀儿是单数,司马芷起码有三五天寝食不安、茶饭不思。

“再来一只……再来一只……啧,再来一只……就一只……”司马芷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罗网下的雀儿,不断的低声念叨着。

突然间,急促的马蹄声敲碎了皇城兵马司衙门的宁静,罗网下的雀儿们嘶声尖叫着,狼狈的拍打着翅膀想要逃跑。

司马芷架设的罗网极大,这些雀儿胡乱扑腾着翅膀想要逃跑,但是一头撞在了罗网上,带动着罗网都猛地摇晃起来。

司马芷手指一哆嗦,猛地拉动了绳索。

木棍倒下,罗网扣了下来,司马芷猛地跳了起来,一脸扭曲的看着罗网下五只拼命扑腾的雀儿。

七只雀儿,跑了两只,只剩下了五只!

单数!

“王爷,是单数!”一名将领小心翼翼的举起右手,向司马芷低声嘀咕了一声。

“呵,呵呵……单数!”司马芷歪着脑袋看着罗网下的那些雀儿,身后一轮大日红光冉冉浮现,他的身体微微哆嗦着,整个院落都被一股焦灼的热力笼罩。

“大统领,王爷,你要给我们东苑禁军做主啊!”数十名东苑禁军将领‘哗啦’一下撞开皇城兵马司的大门,大踏步的闯了进来。

随后,这些人呆呆的看着一脸扭曲的司马芷,再看看罗网下拼命扑腾的五只雀儿,一行人全都乖乖的闭上了嘴。

皇城兵马司大统领,煊王司马芷的那点小爱好,在整个安阳城都不是秘密。

所有人也都知道这位王爷的好些怪癖。

罗网中的雀儿,必须是双数……谁让他一网雀儿变成了单数,呵呵!

“你们,爹死了?”司马芷丢下手中的绳索,歪着头看着这群突然闯来的禁军将领。

一群人拼命摇头。

“那,你们娘死了?”司马芷的声音飘忽得厉害。

一群禁军将领再次摇头,动作整齐划一的,颇为赏心悦目。

“呵呵,你们爹娘双全,自家的婆娘没有给你们戴上一顶光鲜明媚的绿帽子吧?”司马芷‘呵呵’笑着。

禁军将领们齐齐退后了两步,同时干笑了起来。

“既然都没有,又没到月底发薪的时间,你们跑来做什么?作死么?”司马芷跳着脚的吼叫起来:“错了,他-娘-的,东苑禁军的所有军费开销,每年年头的时候,就全部拨给了你们,你们都已经两年多没来皇城兵马司应卯轮值了……”

“你们今天跑来,是故意触孤的霉头的么?”

司马芷歇斯底里的咆哮着。

游廊后面高高的围墙上,军部那边有几个中层的文官爬上了墙头,探头探脑的朝这边院子望了过来。

“嘿,五只,五只嘿。”

“单数,这是单数啊!”

“揍他们,煊王爷,揍他们啊……这群不开眼的东西,扰了您雅兴,揍他们啊!”

几个军部的文官低声的笑着。

紧接着,有身穿深紫色、淡紫色袍服,显然是军部的大佬级别的高官偷偷摸摸的从墙头上探出头来。他们缩头缩脑的看着这边的动静,一个个无声的笑着。

司马芷听到了后面墙头上传来的动静,他的面孔越发的扭曲。

他看看罗网中的那五只雀儿,伸出手,五指喷出近乎实质的烈焰,作势要一掌拍下去,但是停顿了一会儿,他收回了手,咬着牙走到了罗网旁,将罗网掀开,让五只拼命挣扎的雀儿逃出了生天。

“这次,不算数,不算数,下次再来,下次再来。”司马芷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喃喃念叨了一阵,用力的摇晃着脑袋:“修心,养性,不生气,不发火……来人啊,升堂!”

司马芷突然跳着脚的吼叫起来,面皮涨得通红的嘶声怒吼:“来人啊,升堂,先将这群擅离职守、擅离驻地的蠢货拿下,每人痛打一百……不,五百……不,一千军棍!”

‘当啷、铿锵、咚’!

古怪的声音从皇城兵马司衙门各处传来。

好些衣衫不整的皇城兵马司官吏摇摇晃晃的从各处厅堂中小跑了出来,有人佩刀掉在了地上,有人相互撞在了一起,有人睡眼惺忪的,一头撞在了游廊柱子上。

一路跌跌撞撞,拖泥带水,百来个官吏跑到了司马芷的面前。

“拿下,拿下,打,打,扒了甲胄和战袍,用力打,用心打,着实打,往死里打……”司马芷指着那些脸色如土的禁军将领大吼:“只要不打死,就往死里打……欸,等等!”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他们是孤小妾的兄弟,是孤的妻舅,马马虎虎,放过他们,他们三个不要打,其他的,往死里打!”

墙头上,看热闹的军部官员越来越多。

他们看着数十个东苑禁军将领哭天喊地的被按在了地上,扒下了铠甲和战袍,露出了白生生或者黑乎乎的屁股蛋,沉甸甸的纯金属军棍带着沉闷的破空声,重重的打了下去。

东苑禁军这些将领嘛……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头?

军棍声震天响,数十个将领被打得皮开肉绽,一个个鬼哭狼嚎的,甚至有人痛哭流涕,大声求饶,还有人直接被打得昏厥了过去。

那场景真个是惨绝人寰,让人看着都为他们伤心流泪。

军部的官员们一个个憋着笑,朝着这边指指点点。

紧接着,好些军部的探子已经回到了军部大院,带来了他们打探来的消息,很快的,军部上上下下,从一品大将到九品小官,甚至是无品级的小吏,都知道了这些东苑禁军将领的悲惨遭遇。

这些家伙,被新鲜出炉的大红人,司马贤钦封的玉州公,东苑校尉霍雄除了军籍,赶出了东苑?

从孙不病一直到下面的小兵,所有的将领、军官、低层官兵,十万多人,全部被开除了?

“十万多人啊……”一名军部将领‘嘿嘿’笑了起来:“东苑禁军,那可是个好位置,难怪他们要来告状。”

但是转瞬间,这军部将领的脸色就骤然一变。

军部上上下下的官员们,全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脸色都变得无比微妙。

“一百二十年前,左相奏明陛下,再次削了东苑禁军的编制……饶是如此,东苑禁军依旧应该有百万士卒!怎么治开革了十万多人?还有将近九十万人的兵额?”刚刚发笑的军部将领目光浮动的看着身边的诸多同僚。

“吃空饷啊?”一名军部的一品大将轻声自语。

“还是禁军?”另外一名二品将领眯起了眼睛。

“我大晋,最后的一支直属皇室的禁军,居然被吃了九成空饷?”一名军部枢机殿的文官轻声说道:“没记错的话,之前的东苑校尉,是东宫的人?”

“这……东苑禁军毕竟是皇城兵马司直辖,我刑律司对他并无监察之权,所以这些年,刑律司也并没有对东苑禁军进行约束。”一名军部刑律司的高官好似打了鸡血一样蹦了起来:“军法败坏啊……我刑律司区区一司的架构,显然是无法震慑军中不法之人了。”

这刑律司的高官瞪大眼睛说道:“我强烈建议,军部刑律司,当升格为刑律殿!”

一众军部高官呆了呆,同时往这家伙身上‘呸’了一口,然后转身就走。

东苑禁军出事,而且牵扯到了东宫太子……这事情……简直就好像一块血淋淋的大肥肉,立刻引起了这些军部掠食者的强大食欲!

司马芷站在皇城兵马司的大院里,他猛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围墙。

围墙上,军部的官儿们都撤退了,他们都紧锣密鼓的去忙活去了。

司马芷眼神微微黯淡,他闭了闭眼睛,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够了,不用打了,再打,就真的打死了。来,给孤好生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罢?”

司马芷背着手,一步三摇晃的,迈着地主老财特有的四方步,慢悠悠的走向了皇城兵马司略有点古旧,已经好些年没有修缮过的大堂。

一众被打得屁股-开花、大腿血肉模糊的禁军将领被拖进了大堂,随后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一刻钟后,听完了一众禁军将领哭诉的司马芷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霍雄,真的一拳打死了罗家的那小子?”

“哎,罗家的那小子……他爹和孤,还有几分交情呢,年轻的时候,我们一起逛过窑-子的。”司马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可怜,可怜,怎么就被打死了呢?”

“玉州公下手这么狠,真是……太狠了。”

司马芷摇摇头,从袖子里掏出了两块金子,随手递给了身边的一名主薄:“喏,拿着,罗家办丧事的时候,记得给孤去随一份香烛纸钱什么的。哎,玉州公下手这么重,实在是,太狠了。”

吧嗒了一下嘴,司马芷摇摇头:“好了,这事情,孤知道了……回去吧,回去吧,看你们这一个个血肉模糊的可怜模样,太可怜了……回去好生修养,汤药费可一定不要省,一定要用好药啊。”

“你们年纪轻轻的,不要舍不得用好药,到时候留了病根子,等你们年纪大了,就知道厉害了。”

司马芷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阵,然后站起身来,看了看大堂外的天色,突然笑着拍了拍手:“妙哉,正午到了,按惯例,午休两个时辰……孤在街对角玉堂春定了两桌燕翅席,走,走,唯美酒与美食,不可辜负啊!”

十几个皇城兵马司数一数二的头面人物,文官武官都有,一个个挺着微微凸起的肚皮,笑呵呵的跟着司马芷走出了大堂扬长而去。

一众东苑禁军将领呆住了。

彻底的风中凌乱了。

“王爷……您要给我们做主啊!”数十个将领如丧考妣的哭喊着。

司马芷一溜小跑的,直接窜出皇城兵马司衙门,跑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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