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像一条条巨大的蜿蜒的蛇,在她眼前忽明忽灭。
忽而亮如白日,可以刺瞎人们的双眼,忽而暗如永夜,伸手不见五指。
如梦初醒的段心仪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眼前这番光景是现实还是梦幻,不知自身处境的前因后果,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存在,还是幻灭……
段心仪醒醒,快醒醒啊……
那是段心仪自己心中的声音……
段心仪!
无论你是在地狱还是在人间,只要你还能动,即使落入无底深渊……
即使要一寸一寸的向上爬……
即使要爬一生一世……
即使一生一世也爬不回去……
也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因为这就是你,段心仪!
在电闪雷鸣的永夜天渊中,急速坠落中的段心仪,强忍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紧闭双眼,双脚踩踏,竟在脚下生出一朵洁白的祥云来……
你这是要飞仙了吗?
又闻“咔”的一声响,九四爻动,下乾上巽,成为六十四卦中的风天小畜。
风天小畜,风调雨顺,谷物滋长,但力量有限,须待发展到一定程度才可大有作为。
段心仪脚下祥云一点点汇聚,逐渐减缓她坠落的速度。
但她双脚却仍不敢有丝毫停歇怠慢,继续集中心神,每踏出一步,便生出一朵祥云来,就像昨日身在竹楼第三层踏过的心灵阶梯一样……
暗夜天渊中,忽然风起雨落,伴随着电闪雷鸣,直向段心仪袭来。
段心仪辗转挪移躲避雷电的袭击,却顾不得脚下的祥云,被风雨打散的所剩无几。
但此时的段心仪已不再是大梦初醒时那般恍惚,而是渐渐恢复了平日的镇定自若。
只见段心仪紧闭双眼,顺势而动,仿若开了天眼一般。
当一个人可以这般顺应时势,可以如云似水般顺其自然,便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她了。
“咔”的一声响,巨石阵变化,九四恢复。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在天渊的半空中,段心仪双手结印,心中默念法决。
空中的水蒸气迅速结成微微泛着蓝色光芒的透明晶体。
水汽结晶,这是比较基础的结晶之术。
但要想在这雷电交加的永夜天渊中,在身悬半空急速坠落的情况下,结出如此精致的晶体,却实非一般人所能成。
很难想象,究竟需要多么强大的定力,才能做到段心仪这样心如止水,丝毫不为外物所动。
段心仪再结法印——
飞龙在天——
几道巨大的蓝紫色闪电凭空而降,伴随着一阵轰隆隆的雷鸣,穿过永夜天渊,击打在段心仪刚刚凝结而成的美丽晶体上……
须臾之间,那些美丽晶体在飞龙一般的闪电击打下,爆发出无比巨大的力量,竟将那暗夜天渊裂成两半,然后裂成四块、八块……
最后裂成了数不清的碎片……
段心仪再结法印,引来更多巨大的蓝紫色闪电,纷纷突破天渊的束缚,从支离破碎的黑暗涡旋中钻了出来,像一条条巨龙蜿蜒驰骋,直上九天。
而在那一条条耀眼的巨龙暗灭之后,人们需要揉揉眼睛,才能看得到空中那个一身素衣的单薄身影。
此前,当观众们看到段心仪失去意识落入漩涡中央再不见踪影时,便以为段心仪恐怕再也无法逃出升天。
万万没想到的是,看似虚弱无力的段心仪竟能从恐怖黑暗的漩涡中释放出巨龙般的闪电,并将巨大漩涡撕得粉碎。
然后,这姑娘就那样悄无声息的、轻飘飘的落在半空中,这画面太美,美得仿佛时间都已经静止,仿佛转瞬就是一万年。
段心仪那轻描淡写水墨画般的画面,竟使得观众们内心无比激动,全场寂静得没有一个声音,大家只紧握着拳头,在心中无声呐喊。
紧接着,却听“咔”的一声,九五爻动,下乾上离,成为六十四卦中的火天大有。
火天大有,火在天上,普照万物,万民归顺,顺天依时,大有所成。
巨大的涡旋云团已是支离破碎,巨龙般的闪电却更加肆虐猖狂,犹如一把把神剑,劈天裂地。
出入云霄的闪电愈演愈烈,愈积愈猛,眼看已形成一团极其巨大的雷电球。
雷电球在积聚能量的过程中,由蓝紫色逐渐变成火红色,像一大锅炽热的熔岩,不知要比太阳明亮炙热多少倍。
段心仪尚在空中未落至地面,那一大锅炽热熔岩仿佛满溢而出,无数鲜红耀眼的火焰,犹如暴雨一般从高空倾泻而下,将整片天空染成炽热的金红。
天火未至,热浪早已滚滚而来,空气蒸腾,模糊了万物的轮廓,世间万物都在融化。
天火顷刻即至,千钧一发之际,未待人们看清究竟,段心仪的身影已从原处消失不见。
眼尖的人也要好好搜寻一番,才会发现段心仪竟从半空中再一次高高跃起,直上九天,跃至那团天火之上。
凭空跃起可不是轻轻松松随随便便就可以做到的动作,若不是段心仪天生低调隐没于一切背景的气质,这一跃绝对可以被载入史册。
事实上,段心仪小小年纪,轻功却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这一点从她不费吹灰之力便成功攀上通天绳桥迈入极限社团门槛时便初露端倪,只是不知是由于她毫无底线的低调内敛,还是因为当时大家只忙着凹造型,段心仪毫无上限的轻功竟然完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即使是今日一战,尽管大起大落,令观众心潮澎湃,但真正注意到她一身绝世轻功的人,却也寥寥无几。
当然啦,四位老仙人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由得喜上心头。
没想到这位自带仙人气质、心中无忧无喜的学生,竟已身怀如此了得的轻功。
四位老仙人一面心疼着哗哗流失的修为,一面强压住一动再动的心念。
“咔”的一声,九五恢复。
上九。亢龙有悔。
此时,天火已将整个世界点燃,天空、大地,以及一切万物都在燃烧。
唯独段心仪孑然一身,仿佛超然于天地之外。
然而,就在转瞬间,仿若一切都已化为灰烬。
整个世界变成灰蒙蒙的一片,天空失去了耀眼的光亮和炫丽的颜色,大地和一切万物都失去了轮廓。
无法再分清天和地,世间万物,都重归于一团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