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影没说什么,依然专心拨弄着首相大人的窗帘,可能没有注意到首相大人的失态。
首相大人重新调整了一下态度,又说道:
“至于你们要的报酬,我会想办法的。
但那么大的事,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我想你们一定能够体谅。
只请你们相信我,我已经开始着手部署了,时候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你们只要静候佳音就好了。
另外,还请先生以后不要再到我这里来了……
清州的事,毕竟不是什么值得声张的事,还请先生守口如瓶才好……”
“嗯,这个好说。
首相大人尽管放心好了,再过两天我的年假就结束了,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三天两头的来看望和关照你了。
而且,我已经接到前往南方雨林去开展业务的派遣通知。
年假一结束,我就动身前往南方。
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恐怕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再来看望你了。
你可不要太想念我……哈哈……
我知道,你答应我们的事情自然会做。
毕竟,命是你自己的,总还是会在意的。
我来呢,也不是催促你,不过是闲得无聊,找个借口过来找你说说话……”
那鬼影说着说着,竟叹了口气。
“唉……首相大人你不会明白,食死亡灵在阴间呆得久了,常常觉得很空虚,很寂寞,很冷……
就比如我,常常觉得自己有一半是空的,好想找半个人来填补自己那半个冰冷的空虚,总幻想着如果填满补全了可能会稍微温暖些。
还记得那时,我被困在那里出不来,能到我那里的都是些枉死之人。
有些人死后的样子很美艳,有些则很惊悚。
也有血腥的,也有恶心的。
当然,我也遇到过死了很久凉得比我还透的。
我都一视同仁的献出自己最高贵的空虚寂寞冷。
我像迎接新生一样,迎接新死,热切期盼着给它们最为冰冷的拥抱、亲吻、撕扯、折断、捏碎……”
首相大人完全不明白鬼影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鬼影自顾自的说着,说到激动处,急促地喘息起来,如果他那沙沙的呼哧呼哧可以算作喘息的话。
停了半晌,鬼影才逐渐使自己平静下来。
一会,鬼影又像是自己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却又令他愤恨的事来,继续说道:
“哼,还有那个东西……
它一定以为我还不知道呢!
其实,我早就发现它了。
它总是悄无声息的躲在远处看我。
看我受尽自己那有时不太好的残忍弑杀的个性的折磨。
看我像疯子一样在那堆死人的骨头中打滚,把脸埋在那摊死人的血肉之中。
我是没有心的,但我却分明能够感觉到那东西的心,痛得几乎快要碎了。
可是他越是悲痛,我越是恣意妄为,好像这样一来那半个空着的自己便不太空了似的。
于是,我更加卖力的折磨死人,更加卖力的折磨自己,想出各种新奇花样……
虽然,有时候我觉得那一点都不好玩……”
鬼影絮叨起来没完,首相大人只听得头皮直发麻,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咚咚咚……”
首相大人的办公室突然响起敲门声,把首相大人吓得浑身一抖。
鬼影冷笑了一声,扯了扯首相大人的窗帘,回过头来感叹道:
“唉,你可真忙啊,想找你倾诉倾诉心声,可时间却总是那样匆匆……”
“咚咚咚”的敲门声再次响起,伴随着秘书的询问:
“首相大人,您在休息吗?预定的高层会议即将开始了……”
“唉,你先忙吧,我这就走了,我会想念你的。
哦,对了,你这窗帘该换换了,都已经脏了。”
鬼影说着隐没在窗帘后面的阴影中,一把幽蓝的鬼火将首相大人的窗帘,以及窗帘上不易被人发觉的微粒烧了个精光,依然没有留下一丝灰烬。
首相大人抬头看着光秃秃的窗帘杆,摇摇头,叹了口气,唉……还好那鬼东西的年假快结束了,不然还不把我这屋里的东西全都给烧掉才肯罢休……
宇文和白羽等人日夜兼程,此时已经进入天山地界。
西方山高路远,几乎与世隔绝,自然是错过了当日的报纸新闻。
所有官方报纸,无论报社大小,读者多少,当日报纸上的头版头条,都是同一篇报道。
报道上的配图,正是科科勒建议首相大人选取的那两张图片。
图片已经经过修图高手的用心精修,文字来源于宣传部骨干精心设计的说明和一篇文笔纯熟、分析透彻、矛头直指魔族的社论。
有时,仇恨和恐惧比爱更能使人蒙蔽双眼和心灵。
通过这一篇颠倒黑白的报道,政府不仅成功的将民众的注意力从清州灾难转移到魔族操控的怪物屠杀无辜百姓上,并将民众对政府的种种不满转移到对魔族的同仇敌忾上,可以说是一箭双雕。
如果死去的骨头会说话,他们一定会站起来讲述那个恐怖的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那些死去的骨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些尚未风干的累累白骨啊,那些不能再说话的白骨,还没有被世人细细看过,更别说被深深缅怀。
没过几日,就在各种各样、真真假假的消息、新闻中,在五花八门、博人眼球的娱乐、八卦中,迅速被淹没,逐渐淡出人们话题和记忆。
就像所有重大历史事件中的无数小人物一样,任由巨大的历史洪流裹挟前行,任由风暴撕扯,任由惊涛骇浪击得打粉碎,未待发出一个声音,便被淹没其中。
幸运的骨头,也许还会被计成一个数字,出现在某一篇归档的文件中;不幸的骨头,便如同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一样,完全被抹得干干净净。
这是小人物的悲哀!
然而,起风了,只能勇敢前行。
事实上,即使宇文没有错过那份报纸,他也绝不可能在报纸那张远景图中,发现累累白骨缝隙之间一件小小的护身符。
那是宇文为庆祝夜雨贺第一次侦破案件时,笑着送给贺的护身符。
它承载着宇文与贺永难断绝的情谊,是贺从不离身的护身符。
而今却静静的躺在无数分不清归属的白骨之中,躺在黄天厚土之间。
日夜交替,风雨侵蚀。
也终将化为尘土,消亡……
祈愿它能得轮回,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