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近午,探雪城城主府内热闹非常。
尽管扫雪客已经封城合关,阻止后来人再入城内参加寿宴,可单单是先行至城中有资格进入城主府内的人就已经是数百之众。
三教九流,江湖庙堂,诸子百家,各门各派。
袍服不同,衣色不同,品级不同,所在地域不同,唯有脸上漾起的喜色全然一样。
左沂一身莹白色长袍,站在府门前,承担着收整贺礼的工作。
无论礼物轻重,他也不在乎,身居权威的扫雪客当然也不会在乎,所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扫雪客这个层次的人,看重的只是这份情谊。
可惜多数人都会曲解其意,或是觉得赠上一份厚礼免不得能在诸位豪门大户面前大出风头,打肿脸充胖子者不在少数。
但所谓,真人不露相,露像不真人,真正拿着“奇宝”作礼的人反而极是低调,默默搁置在左沂身前的桌案上,呈上拜帖。
“宇车王世子,携亲笔墨宝来贺。”左沂的声音没有半分波澜,只是在重复着唱名,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宇车敬杰让进府门,而后便打开下一纸拜帖。
听到宇车敬杰出手的竟是自己写的书法作品,府门外等着入内的人群中顿时暗暗掀起了一派鄙夷之意。
你一个在宇内弹丸之地作威作福的小小世子,在这般江湖一等一的场合上赠出自己的“墨宝”?
莫非你是哪个书法大家,笔墨冠绝当世?
紧跟着宇车敬杰后面入府的几位华服贵胄,刻意停顿几步,和宇车敬杰岔开些许距离,生怕被人怀疑是和宇车敬杰一道而来的……
“关西李氏四经剑传人,李长情,弟子栾恭聆,剑童晏闻声,携庐陵观潮林来贺。”
左沂看到拜帖上几点并未全干的墨迹,有些拿不准的向李长情确认了一遍过这才朗声唱道。
一语落地,换来的是一片哑然,谁都没有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观潮林……似乎是个地名吧,这个贺礼是何意思?
李长情低低在左沂耳边说了两句,便带着弟子和剑童两个娇俏女子一同进了扫雪客的府邸。
左沂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李女侠说,将整片观潮林送与主公为礼,庆主公生辰之喜,师授之恩。”
闻者如雷贯耳,惊诧地把眼睛瞪的滚圆。
关西是个小地方,位于云东玄誉关以西,李家祖上据说是天唐皇室的一支,后来不知怎么沦落到关西地,经过近百年的繁衍生息,成为当地极为出名的一派剑族。
由于立足时间不长,根基不深,其下被关西陈州领认可的土地不会很大,观潮林,正是这本就不多的土地中最丰饶的一处林子,占地更是整个关西李家的三成。
把这么大的一片千万金难得的肥土送为贺礼,简直是把半个李家都给送出来了,好大的手笔!
这关西李长情为了结善扫雪客,果真是不择手段!
正在人人感叹李长情所做之举的时候,左沂再度开口。
“佑西蔚海郡杨煦平,献甲峰塔湖域二百里。”
杨煦平是个很低调清淡的人,出行不喜与人为伴。
但此次扫雪客寿辰,他还是破例拉出了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弟子做剑童,为他在外人面前捧抱徐风亭。
他一出手,便与李长情的手笔平分秋色,甲峰塔湖域之美景称甲佑西,佑西当任四军元帅的甫老将军和佑西文武执牛耳者的常山岳西伯岳牙均是多次央求杨煦平将甲峰塔之福地让给他们,可多少年来也没见杨煦平松过口。
今日这是怎么了?
可众人不知道的是,这场真正惊人的贺礼风波不过是由李杨二人拉开帷幕一角而已,而在这喧闹的风波之下,还有一股不知何时便会吹来的阴风正在以一种诡秘的姿态靠近着探雪城,靠近着这场寿宴。
将这场扫雪客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公开宴席,推上历史最绚丽的舞台。
“凉亭剑池鱼望北,携凉亭三千梨水瀑为贺!“
哗然与抽冷气之声更盛方才,位于分周江以南荆襄辖域的凉亭剑池绝对称得上是人间一大剑统之地,是剑道的发源核心,古时大铸剑师鱼求笙的直系血脉传承至今,铸剑术天下无人无派可出其右。
一柄鱼求笙临终绝手名剑雪前卢斜插池中六百年,镇池不毁不朽,至今无人能拔出一寸。
三千梨水瀑更是名着天下的一大要地,古往今来均是兵家必争。
由于地处温暖之乡,四季如春,遍地梨花四时不谢绵延三百里。
瀑布深潭数不胜数,传闻有三千瀑之多,水源处处,气候宜人,粮草抬手可见,未经训练的野外宝马肆意狂驰,遮蔽连万千,山势水势汇成一体,冲波逆折,相得益彰,易守难攻。
苏子圣苏煜曾评价当地说:“坐拥三千梨水瀑,可保梨江【今分周江】万载无忧。”
当年周夜城追击南周余党至分周江畔,曾借梨水瀑屯兵四十一万之巨,迄今仍可见当日临时军垒。
当地最出名的还有第二代周帝御笔朱批的白底金碑,上书所言将此宝地赠与凉亭剑池,为鱼家之后门。
现今,就连大周的皇帝陛下要自三千梨水瀑经过,也得在那老祖宗的碑文前鞠上一躬,请求剑池主人点头方可。
试问如此一地,二话不说拱手而送人,就算是一国之帝也不一定有如此气魄。
这鱼老头莫不是疯癫失常,……
众人心中如是想着。
“逢山剑栈陈玥笔,携古北十三山为贺!”
声音不似方才那般浑厚如雷音,而是个清脆的年轻声音,只是在场众人都在关注着声音中所包含的重礼,鲜有人注意侍立府门外的人不是左沂而换成了赵卫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波更胜一波,骇然之声不绝于耳。
“我是张进酒,大剑神,这酒山派我跟你对半分!“
在喧闹不止的府门外,老人默默在桌案上放上一个黑乎乎沾满了泥浆渣滓的布包,淡看云卷云舒一眼,在全无人注意之下钻入了城主府。
方一步入主厅,莲花池水声还未听到,就听到不知何时从府外闹局抽身入府的左沂和扫雪客夫妇的谈话声。
“主公,五门外各有人马轻兵潜行,数量极巨,并无线报提前通报,突然冒出,隐有围城之势。“
扫雪客避左右而言他,喃喃低语,“关侯关老邪,宇内帝王内阁三孤,金刀门老寡妇,遮天门余孽,自家祸根……好阵仗,好齐全,倒省得赵某去找他们一一算账……“
“夫君,你在嘀嘀咕咕的说什么?”雨仪旁侧低语。
“夫人啊,你这霞帔……要先放一放了。”
左沂最懂主公的意思,根本不用吩咐,言简意赅道:“绒荻及寒汕几城,交与老仆。”
“好。收敛些,别把天捅出个窟窿。”
左沂抬眉道,“天漏了,还须补,城漏了,就不必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