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东南会议期间,郑芝龙都没有怎么出头,更像是一个旁观者。
可正因为在旁边看的一清二楚,他才越来越感到害怕。
他亲眼看到,那些平素里温文尔雅的世家大族们,此时为了利益,露出了怎样的狰狞面孔。
以往他承销这些世家大族的走私货物的时候,对方是无比矜持的。
那些如雷贯耳的大人物们,他一个都没有见到过。
对方只是出来一个区区的管事,就让他必须全力以待。
别看他在海上如同霸主一样,可是他很清楚,在陆地上,这些世家大族任何一个都有他惹不起的力量。
可如今呢,这些大家族为了那海量的财富,一个个全都如同飞蛾扑火一样聚拢到了孟南贞的麾下。
一千三百多万两白银啊,那是一笔怎样惊人的财富啊!
可这些世家大族愣是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掏了出来。
郑芝龙看的眼红不已。
如果这笔财富落到他的手中,他的船队将会扩大十倍都不止。
到了那个时候,别说东海了,就算是荷兰人他也有胆子去对付。
“接下来,咱们要对付的,就是荷兰人了。”
应付了世家大族和各地代表之后,孟南贞终于抽空,和郑芝龙讨论别的问题了。
只是第一句话,就把这位东海巨枭吓的够呛。
“公公,荷兰人可不好对付啊!”
同时他还在疑惑,孟南贞之前迫降他的时候,还扬言要利用荷兰人来对付自己呢。
怎么转过头来,就要对荷兰人下手了呢?
孟南贞看出了他的疑惑,直言不讳。
“当初你要是不答应招安,朝廷就会和荷兰人合作,全力对付你。现在你是朝廷的一份子了,那么荷兰人就变成了敌人。敌我之间,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郑芝龙打了一个哆嗦,对于这位年轻的太监翻云覆雨的手段,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这个年轻的太监实在太冷静了,而且莫得感情。
在他这里,利益大于一切。
没有华夷之分,没有是非之分,没有内外之分,区分一切的标准,只有利益。
不过惊悸之后,郑芝龙也不禁庆幸自己做了明智的选择。
现如今他也是朝廷命官了,家里的族人再也不用藏头露尾,可以光明正大地存活于大明的领土上,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既然做了朝廷命官,他也迅速为朝廷着想起来。
“公公,您可能对荷兰人的实力了解的不多。这些红毛番子,现如今可是大海之上最强大的力量。就连西班牙人、葡萄牙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咱们大明手中如今的海上力量有限,对付台湾的荷兰人还算勉强不分胜负。可如果巴达维亚的荷兰人倾巢而出的话,我们绝对不是对手的。”
孟南贞听的很仔细,毕竟郑芝龙乃是海上的土着,了解着第一手的信息,有助于他的判断。
“刘香他们,就是因为相信这些西洋人的力量,所以不愿意归顺于朝廷吗?”
十八芝分裂了。
郑芝龙等人故土难离,更愿意相信血脉相通的大明,所以最终归降。
而刘香等人则桀骜不驯,不愿意受人挟制,飘扬出海,去谋求西洋人的支持去了。
郑芝龙脸色一黯,对于这个结局也有些伤心。
此时的十八芝互相之间的感情还算是不错,没有到后来生死搏杀的程度。而且刘香等人的离去,也极大地削弱了他们的力量。
这才是郑芝龙对荷兰人怵头的根本原因。
看着清澈万里的大海,孟南贞挥挥手,便有小太监挂起了硕大的南洋海图。
看到如此详细的海图,郑芝龙、郑芝豹等人全都惊奇不已,纷纷凑近了,眼珠子都舍不得移开。
他们就是靠着大海生活的,自然明白海图的重要性。
谁掌握了海图和航道,谁就控制住了财富,谁就是海上之王。
孟南贞拿出来的这幅海图,精准细致的程度远超以往他们的见识,也让他们隐隐感受到了一种可能。
或许……对付荷兰人真的有可能成功。
孟南贞起身,从小太监的手里接过木棍,点在南海的位置上。
“大明想要开海通商,真正的财富来源,还是西洋。扶桑、朝鲜和琉球这些地方,能有什么钱?可要是从西洋赚钱,荷兰人就是一座绕不开的大山。他们太强大了,导致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吉利人都退避三舍。咱们想要贸易,就必须要忍受荷兰人的盘剥,将会损失极大的利益。这不行,咱们的利益,凭什么让给荷兰人?所以,这片海,荷兰人必须让出来。今后,不但是这里,整个世界的海洋,都必须要由咱们大明说了算才行。谁反对,就打的他们的船出不了海。”
霸气四溢的话,让郑芝龙、郑芝豹等人全都热血沸腾。
他们满以为纵横大海的自己,已经足够豪气了。可是没想到,孟南贞的野心竟然如此之大。
郑芝龙还算是冷静,劝告道:“公公,说易行难。荷兰人的力量非常强大,没有多年的准备和发展,我们在海上是威胁不了荷兰人的。”
孟南贞招招手,从一个小太监手里接过一本册子。打开来,说的话却让郑芝龙浑身僵硬。
“荷兰人在南海的力量,全都是由荷兰东印度公司控制。现如今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总督,叫做科恩。在他的领导下,荷兰东印度公司已经垄断了丁香的贸易权。现如今科恩正在谋求赶走葡萄牙人,垄断肉桂的生意。荷兰东印度公司一共拥有一百五十条商船,四十艘战舰,五万名员工以及一万名私人武装。这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全部力量,看起来十分强大,但也不是不可战胜。”
郑芝龙与郑芝豹、施大瑄、洪旭等人面面相觑,发觉眼前这个年轻的太监真是深不可测。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底细,他究竟是怎么得到的?
孟南贞自然不会告诉他们,而是胜券在握。
“以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实力,光凭咱们大明那是打不过的。可是你们别忘了,荷兰人的强大,深受其苦的并不只有我们大明。所以,我们有着诸多的盟友。再者,我们大明可以给他们提供海量的利益,他们足以供我们驱策。”
听说孟南贞打算联络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吉利人一起对荷兰人下手,郑芝龙兴奋异常。
“公公,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谋划得当,把荷兰人赶出南海说不定真能做到。”
孟南贞却笑了。
“不是,这一仗的目的,不是要把荷兰人赶走,而是要夺回台湾。把荷兰人赶走的任务,只能由我们大明亲自完成,不能靠这些西洋人。”
郑芝龙刚想问为什么放着简单的办法不用,非要弄麻烦的,结果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如果联合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吉利人一起把荷兰人赶走,那么空出来的势力,在大明没有时间消化的时候,肯定会被别人占据。
与其如此,还不如留着荷兰人。等大明增强了自身的海上力量之后,再亲自夺取呢。
郑芝龙自然不知道,孟南贞了解着未来几十年的世界大势。
孟南贞很清楚,虽然如今荷兰是海上马车夫,拥有着霸主的地位。但是再过几十年,法荷战争就会爆发。
而这场战争,将会导致荷兰的衰败,从此一蹶不振。最终被后起之秀英国、法国超越。
再一个,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力量看起来强大,但也仅此而已。
荷兰如今还和西班牙处于敌对状态,在欧洲被牵制了大量的力量。
光凭荷兰东印度公司自己,可挡不住大明联合西班牙、葡萄牙、英吉利的进攻。
所以这一战,大明的胜算很大很大。
如今东南会议结束了,东南的资本主义力量都被团结和激发了起来。
接下来,就看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吉利人能不能忍住巨大利益的诱惑了。
三日后,一个风平浪静的傍晚,西班牙人的代表团率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