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实出了城,趁着冬雨绵绵。
他当然不会把储放金银的秘密据点放在城里。
古代的城池都是有城墙的,很容易被人瓮中捉鳖。
这些年他起码搜刮了数十万两的金银,加上各种贵重物品,价值不知凡几。
为了事起仓促,方便转移,所以便在城外的隐秘地点,做了第二个窝。
湿淋淋的冬雨喝阻了行人的脚步,让四野一片空寂。
唯独枯黄的落叶被冷雨吹下枝头,偶尔飘落到路上,又被这一行人急急的脚步碾碎成泥。
虽然离开了苏州城,周围没有了众多的亲信保护,但李实并没有太过于担心。
钦差昨日才刚刚到达南京,光是接见一干文武,宣读旨意,整理卷宗,理顺案件,都不知道需要多久呢。
等到筹划妥当再来对付自己,没有个三、五日那是甭想。
而且张进也给他通风报信,说曹化淳和孟南贞两个钦差全都待在行辕里,并没有离开。
最近的一次快马传来的消息说,两位钦差刚刚在行辕里宴请了南京的勋贵,似乎讨论了关于水师的事情。
虽然具体情形未见,但有了这个消息足矣。
端坐在轿子里,李实心思百转,想着要给那位钦差副使送多少礼为好呢?
送的少了肯定不行,人家千里迢迢赶到江南,怎么说光辛苦费就不能过不去。
送的多了也不行。
这一次闹出如此大的风波,皇爷震怒,九千岁也摆了脸色。
都把礼送给了钦差,他还拿什么孝敬皇上和九千岁?
至于他藏的那些钱财已经绰绰有余四处打典了,李实却根本没有这么想。
把钱都送出去了,咱家不吃不喝了?
贪婪的人,自有千百般的理由吝啬。
苦恼了一路,李实也没有想好。
直到他们一行人来到了苏州城外十里处的净水庵,他才决定,先看看自己的宝物再说。
没错,李实藏宝的地点,正是尼姑庵。
佛家苦修之地,又是一群隔绝世事的尼姑,那真的是谁也注意不到。
阴雨连绵,李实一行人来的又十分匆忙,所以尼姑庵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出来迎接。
李实也没有在意,挥挥手让人开门,径自入内。
这座尼姑庵就是他的产业,他自然随便出入。
进了尼姑庵里面,天色也昏昏沉沉的,唯有雨点拍打着青瓦的脆响好似激昂的鼓曲。
曲中意难舒,庵中佛不净。
“公公小心,有埋伏!”
李实身边的高手猛地一喝,迅速抽出弯刀,挡在了李实的面前。
李实吓了一跳,一张老脸煞白,浑身都哆嗦着。
脚步轻轻,二进院子的门口人影一闪。
一个身穿蟒袍的清秀小太监,便独自撑着油纸伞慢慢走了出来。
这素来宁静的尼姑庵突然出现了一个太监,这本就不寻常。
更何况还是一个穿着蟒袍的小太监。
数遍大明数万内宦,能够资格穿蟒袍的就没有几个。
看到此人,李实就是一个激灵。
“阁下……阁下可是孟南贞……孟公公?”
油纸伞轻抬,露出少年姣好如月的面庞。
“李公公聪慧,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看着周围一片片的诡异宁静,李实就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呵呵……呵呵……孟公公客气了。咱家在苏州寻梦楼摆上一桌海物大宴,请孟公公尝尝鲜,交个朋友如何?”
孟南贞笑意更甚。
“有人更想和李公公交朋友,咱家不敢僭越。”
李实嗓子发干。
“谁?”
“阎罗王!”
李实目呲欲裂,极度的惊恐之后就是极度的疯狂。
“给咱家宰了他!!!”
围着他身边的高手立刻挥舞着单刀,奔着孟南贞就冲了过来。
密集的雨点中,突然十数道黑影破空而至,直接穿透了那些高手的胸膛。
“小心,贼番子有劲弩!”
不等这些亡命高手的话音落地,周遭的围墙上呼啦啦扑下来一大片黑影,各个挺着绣春刀冲向了李实一干人等。
眼见着周围刀光剑影,杀成一团,血水更比雨水浓上几分,李实吓的尿水也流了出来。
“快保护咱家,快保护咱家,往外面冲!”
只可惜,进来的大门早已被五个锦衣卫牢牢控制住。又有其他锦衣卫绞杀,李实这些亲信高手尽管武艺不凡,也左支右绌,不断有人倒地。
很快地,就有人发觉事情不妙,也顾不得李实,抛出抓钩搭上墙头,身子一弹,就想要跃墙逃命。
那人的手已经搭到墙头了,只要一用力,便可以逃出生天了。
只可惜,突兀的一声火枪巨响,把一抹黑血涂抹在了雪白的墙上,也让那人的眼神迅速黯淡下来,然后好像破麻袋一样栽倒在了墙根。
眼底那最后一抹的明亮,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眷恋。
枪口的硝烟慢慢散去,孟南贞嘴角的笑意仍旧不减。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纸壳子弹,便想要推进手铳当中。
孙元化研制出了燧发枪之后,他便让孙元化为自己打造了一只燧发手枪。
想他堂堂钦差大人,自然不能扛着一米多长的火枪打人吧?
所以这种手枪就显得帅气的多了。
唯一可惜的是,转轮手枪没有研制成功。要不然的话,就不用打一发便上一次子弹了。
而就在他装弹的时候,之前一个中弩倒地的亡命徒猛然跳起,如同凶兽一样挥舞着单刀砍向了孟南贞。
事已至此,亡命徒也看的明白,今日他们这些人断没有活命的机会。
既然死定了,这家伙也是凶悍,便想要拉着官位最高的孟南贞陪葬。
而这个家伙也不愧是李实的亲信,手底下的武艺着实了得。
一手五虎断门刀劈金断玉,斩碎了无数的雨珠,仿若闪电一般接近了孟南贞。
这个时候,其他的锦衣卫都在绞杀还能够动弹的人,根本就没注意到有人装死。
眼见着那匹练一般的刀光就要砍到孟南贞的身上,所有人都吓的面如土色。
这一行就算是干掉了李实,可但凡孟南贞出点差错,他们全都陪葬都不过份。
说那时,那时快。
幸好还有人时刻注意着孟南贞的安危。
或者说,有人和这些锦衣卫门格格不入,发觉加入不了他们的战团,便干脆守在了外围。
此时见孟南贞遭遇突袭,便给了他展示的机会。
好个沈炼,明明动作落在了后面,可是却后发先至。
一声如同狮虎的爆喝,根本不管自身的安危,绣春刀错开对方的刀锋,直接砍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直到伤到了那人,他才勉强错开身子,只是上刀锋刮破了他的衣服,却没有伤及分毫。
那人距离孟南贞仅仅三米之遥,也许只要一个跨越,就能够砍死这个最大的官了。
只可惜沈炼的绣春刀却割破了他的喉咙,也带走了他所有的力气和不甘,让他悲愤而无奈地栽倒在了雨水当中。
一招制敌,势若惊雷。
沈炼这一手博得了所有锦衣卫们的喝彩。
这一刻在所有人的神情当中,对他都是无尽的感激。
是这个人,保住了大家的九族性命。
沈炼也很高兴,觉着自己终于在孟南贞面前展示了英武。
那么小太监,刚刚一定吓的尿裤子了吧?
如是想着,他转身看去,结果对上的,却是孟南贞平淡如常的笑容。
仿佛他刚才做的这一切,都微不足道而已。
不但如此,孟南贞又举起了装填好弹药的火枪,瞄准向了前方。
又是一声枪响,人群里悲怆哀嚎的李实额头中弹,带着手下们的惊慌当场毙命。
十数步外一枪制敌,孟南贞轻轻地吹散枪口的青烟。
最后瞥了一眼沈炼,依旧打着油纸伞,施施然地走向了后面。
留给了沈炼一个仪态安舒的背影,仿佛观赏烟雨江南的游客一般,不带走一点浓妆淡抹。
沈炼木然,发觉这个小公公,似乎很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