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万物,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一如太极之两仪,阴阳相对,水火相溶。
刚刚度过了世间最美好最浪漫的七夕佳节,没有几天,这世间最悲痛最唏嘘的节日又到了。
七月十五,中元节。
说中元节恐怕很多人都不明所以,但要说鬼节,相信很多人就明白了。
实际上,在这个年代,中元节的气氛其实并不恐怖。
在汉族的文化传统里,七月十五中元节最开始是祭祀祖先、祈求丰收的节日。
这一天,从一大早开始,整个秦府上下就变得肃穆雅静了许多。所有人的神『色』也不像往日里那么的轻松愉快,不管干什么都稳重了许多。
秦小姐很早就和碧儿来到了陈玉的院子里,手中的托盘里,还放着一件素雅的新衣。
“玉哥,今日要拜祭祖先,所以衣着不能太过于华丽。我新给你做了一件礼服,你试试。”
陈玉心头一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有一个女人的好处。
陈家如今就剩下他一个了,陈父逝世之后,他连照顾自己都很困难。
往年的中元节,陈玉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只是草草地在父亲的牌位里上一炷香,默默地祈祷一番便了。
可显然,真正的中元节,还是有很多说法的。
换上了秦小姐悉心为他缝制的素衣,陈玉整个人也庄严冷峻了许多。
都说女人要想俏,一身孝。其实男人也差不多。
君不见月圆之夜、紫禁之巅的西门吹雪『迷』倒了多少人?
吃过了早饭,陈玉便跟着秦小姐,开始了中元节的忙碌。
这一天地狱之门会打开,各家已故的先人都会回来,阖家团圆。但因为也有一些孤魂野鬼,甚是可怜。
所以陈玉和秦小姐准备了一些精美的食物,摆放在了秦府门口的道场里。
大爱无疆,便连得不到祭祀的鬼魂也能够收到照顾。
忙完了这些,秦员外也出来了。看着站在一起的陈玉和秦小姐,恍惚了一下,才吩咐道:“你们准备好香烛、纸钱、供品,咱们要去扫墓了。”
扫墓不光只有清明,中元节的时候也要做。
严格算起来,在古代,中元节的扫墓要比清明的时候更加郑重。
众人收拾好,一路走出秦家村,来到了那个大湖背后的一处严密山坳里。
这里背峰望水,群山环绕,柳树成荫,端是一块风水宝地。
村子里的很多人都说,如今秦家村能够这么兴旺,多亏了这块墓地的风水照拂。
作为秦家村最大的地主,秦家先人的祖坟无疑是最好的。
到了这边,秦小姐、碧儿和史华铎等人一一把各种祭品摆好,又清除了墓碑附近的杂草。
陈玉则站在秦员外的身边,看到了墓碑上的铭文。
先慈秦门夏氏之墓。
看来,这是秦小姐母亲的坟茔了。
陈玉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愣是没有找到关于秦小姐母亲的回忆。似乎他很小的时候出入秦家,也没有见过『妇』人。
秦员外专注的看着墓碑,神情阴沉,唉声道:“她娘是一个苦命人,本来应该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只可惜因为战『乱』,颠沛流离,担惊受怕之下,剩下了莲儿就去了。”
陈玉一愣,总是觉得秦员外的有些不对。
看看如今秦员外的家业,他相信秦小姐的母亲还活着的话,肯定会衣食无忧。但要说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是什么意思?
秦员外似乎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对陈玉道:“臭小子,去磕头吧。”
陈玉再次呆住,心说这是你家拜祭先人,为什么要我磕头?
可随即一股电流冲击了他的全身,让他的内心泛起无尽的狂喜。
显然通过这些时日的观察,秦员外已经认可了他这个女婿。只不过因为赌约的事情,所以才没有表『露』出来。
但今日只要在这里磕了头,那岂不是就意味着他和秦小姐的婚事,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了吗?
死要面子的老男人,害的他差点领悟不到。
想通了这些,陈玉一点犹疑都没有。从史华铎的手中接过了燃起的檀香,跪在了秦小姐母亲的墓碑前。
先是郑重地把香『插』好,然后恭恭敬敬地磕了九个头。
同时在心里默默地祷告着。
“秦夫人您泉下有知,尽请放心。小子定当对莲儿百般爱护,不让她伤心难过,不让她劳心受累,会给她这世上最好的幸福。”
香烟渺渺,扶摇直上,相信在天堂里的秦小姐母亲,一定听到了他的誓言吧?
拜祭过了秦小姐的母亲之后,秦员外又带着陈玉一行人来到了旁边不远处的墓地。
到了这里,不用他人说什么,陈玉已经心神激『荡』起来。
显考齐州陈氏之子涵君之灵。
这里是陈玉父亲的灵前。
来到了这里,陈玉不免鼻子一酸。想想在他穿越之前,这幅身躯过的日子,怎一个凄惨了得。
相信陈父泉下有知,看到自己的孩子如此狼狈,定然难以瞑目吧?
也不知道,去了阴间的陈父,知不知道他的孩子被另一个灵魂取代了。而看到陈玉如今安稳幸福的生活,会不会开心?
不过陈玉是在地府里走了几遭的人,很快就想到,去了地府的灵魂,喝了孟婆汤就跟此生无缘了,便也安心下来。
“陈老先生,请您放心。我虽然占据了您儿子的躯体,但一定会让他好好地活下去,不复先前之苦。”
这一次,陈玉的磕头十分的郑重,也算是告慰陈父的在天之灵。
不过他也有好奇的地方。
“世叔,我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陈玉曾经仔细搜寻过前身的记忆,但是对于母亲却没有一丁点的印象。
奇了怪了,他记得从小到大,陈父都对他关爱有加,也督促严厉,但是却从来没有说过关于母亲的任何事情。
这一点,倒是和秦小姐很像。
秦小姐对母亲也没有什么印象,可好歹还知道母亲姓甚名谁。但陈玉却连自己的母亲叫什么都不知道。
秦员外既然跟陈父乃是故交好友,或许会知道些什么吧。
可让他意外的是,秦员外摇起了头。
“你母亲?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我认识你父亲的时候,他就带着你一个。那年,要不是我一时好心,你父亲和你恐怕都要死掉了。”
陈玉身躯一震,没想到秦员外竟然还是他们父子的救命恩人。
“世叔,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秦员外的目光陷入了回忆当中。
“我记得那年,天下还在『乱』战当中,咱们的大乾还没有建立,咱们的皇上和大军都驻扎在附近。”
陈玉吃了一惊。
“皇上来过齐州?”
秦员外胡子都飘了起来。
“什么话?皇上当然来过咱们齐州,还在咱们这里住过呢。”
陈玉泛起了好奇心。
“世叔,你见过皇帝陛下吗?”
“当然……没见过。皇上身边护卫重重,外面大军环绕,我怎么能见过?”
陈玉心里鄙视不已。
没见过你为什么那么激动?
秦员外继续说着往事。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是没想到塞外的突厥人突然破关,在秦晋一带烧杀抢掠。皇上得知情况,不敢怠慢,便带着大军火速救援。孰料皇上的大军刚走,逆贼赵令河就发动了叛『乱』。叛军肆虐,把好好的河东东路都变成了战场。咱们秦家村这一带也是打的尸山血海,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后来河北的梁家接受了皇上的招安,好好地出了一把力,才消灭了叛贼赵令河。”
陈玉知道大乾建立没有多久,十多年前还是『乱』世。
他更好奇的,却是别的。
“世叔又是怎么认识家父的?”
秦员外已经陷入了回忆当中,语气也飘忽不定。
“我记得那个时候这一带非常的混『乱』,到处都是『乱』兵贼寇,人人自危,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死掉。好不容易大战结束了,我带着莲儿回到这里,结果却在后山的战场那里,碰到你爹带着你。不过当时你爹身上全都伤口,血流不止,昏『迷』不醒。要不是你小子的哭声嘹亮,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都发现不了你们父亲。你爹是一个好汉子,浑身上下受了那么多的伤,手里还死死地抓着战刀。我给他治伤的时候,哪怕再痛也没有吭一声。哎,只可惜,你爹伤的实在太重了,落下了病根,从那以后身体就一直怏怏的。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英年早逝了。”
陈玉一阵意外,没想到自己逝去的父亲,竟然还是一个铁血汉子。
可在他的印象中,陈父一直都是一个儒雅从容的人。没想到,竟然能够在『乱』世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世叔知道家父更多的故事吗?比如他的籍贯,往事什么的?”
如今继承了人家儿子的身体,陈玉当然想要多了解一些。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家族就是一个人的根。
他要科举做官,总不能连自己家族的事情都不知道吧?
可惜,秦员外却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
“我也不是很清楚。对于你家的事情,你父亲从来都不说。只是他从来没有怎么开心过,喝醉之后,总是默默念叨着对不起将军。再问他,他却死活不说了。看的出来,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陈玉苦思良久,也没有什么头绪。只是本能地感觉,自己逝去的父亲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只可惜,连秦员外都不清楚,父亲的故事应该是被带进坟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