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着陈玉抄袭来的《励学篇》,梁思齐久久难以自己。
作为学政,他任何人都要清楚,这首看似平白的诗作,实在是道尽了读书的诸般好处。
男儿大丈夫在世,谁不想一朝大权在握?谁不想锦衣玉食?谁不想娇妻美妾?谁不想扬名千古?
那要怎么做呢?
别无他法,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梁思齐很确信,此诗一出,儒教必定大兴,无与争锋。
“好,好啊。真是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对于读书做学问的真谛了解的如此透彻。我有意将此诗呈递礼部,或许能够入了皇的法眼。从今以后,我儒家士子自当明白读书的要义,更加勤奋刻苦,不负大好昭华啊。”
陈玉有点傻眼,没想到自己为了应付梁思齐的要求,弄出来的一首诗,竟然有如此意义。
不过有有吧,对他总不是坏事是了。
梁思齐却兴致大发,捧着《励学篇》接连读了好几遍,才猛然注意到不一样的地方。
“嗯?这……这字……”
他抬起头,看着依旧平静如常的陈玉,迫不及待地问道:“小子,这字作何解释?为何老夫从未见过这种字体?这字迹笔法追劲,意度天成。大开大合,言简意明,天骨遒美,逸趣蔼然,当成一家啊。”
一边说着,再看向陈玉的眼神,梁思齐已经掩饰不住炙热。
他原以为陈玉富有诗才,现今又通了俗务,虽然章方面略有瑕疵,但稍加磨砺,自可成才。
可等看到了这一手从所未见、震撼人心的新字体,梁思齐猛然察觉到,自己所面对的,或许是一个旷世才。
这小子之前有父亲照拂,衣食无忧,所以天真懵懂,『性』情呆滞。可如今父亲故去,一个人在红尘里打滚,诸般蹉跎之后,现在看来,那是开了窍啊。
天可怜见,在眼瞧着前途无望的时候,猛然见到了这么一个天纵才,梁思齐原本逐渐冰冷的名利之心,也不禁热乎了起来。
他很清楚,之前陈玉写的《励学篇》价值非常的大。
国朝初立,百废待兴,急缺人才,所以乾丰帝一直都在想办法劝学,也投入了巨大的资源。
奈何毕竟时日尚短,多年的战『乱』之后,百姓的元气还没有恢复,所以成效只能算一般般。
《励学篇》出世,不吝于为国朝的人才挖掘,提供了一份巨大的助力。
不管是礼部,还是乾丰帝,但凡是见到这首诗,肯定会如获至宝。
写出此诗的陈玉等于是入了帝眼,而他这个引荐人和座师,恐怕也少不了好处。
而陈玉又弄出了这么一种美轮美奂,和前贤完全不同的顶级书法,顷刻间能名扬天下。
他作为陈玉的老师,自然也会受到无尽的瞩目。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重回京师,甚至弄个礼部侍郎坐坐,梁思齐再次看向陈玉的目光,再也没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沟堑。
“小子,这种字体你是从何学来的?”
陈玉写出来的时候,已经想好了说辞。
“启禀老师,学生如今家道落,虽勤学不辍,可笔墨纸砚的花销却实在承担不已。为了不耽搁学问,只好以树枝在沙子写作。学生发现,树枝纤细,书写出来的字体和毫笔完全不同。好之下,研究出了这种字体,怕是贻笑大方,惹人嘲笑。”
梁思齐再看着那劲瘦而有骨有韵的书法,拂须大笑。
“哈哈哈,臭小子莫太谦虚。老夫观之,你这书法别具一格,而且神魂具备,灵韵有成。拿到世人面前,当为无价之宝。好啊,好啊。你能够在艰难困苦诗书不辍,练双绝,足为天下佳话。来来来,快过来,教教老夫,这种字体如何书写。”
古代的人讲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凡是读书人,没有写字难看的。
而通过一个人的书法,也能够看出一个人的品『性』和学问。所以人们,见到了好的书法,都会如获至宝,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
眼见着梁思齐钩了,陈玉心底暗笑,表面却装作为难的样子。
“老师见谅,学生那里已经家徒四壁,连晚饭都没有了着落。学生此次进城,一是想念恩师,特来拜会。其次是希望能找个活计,总要养活了自己才成。眼下天『色』不早了,学生还要为了生活奔波,所以……”
不等他说完,梁思齐霸道地摆摆手。
“臭小子,你这说的什么话?国朝如今虽然艰难,难道还能让一个举人饿死吗?再说了,你到外面去奔波,又能找到什么合适又体面的活计?堂堂读书人,难道要和下里巴人一起勾当吗?你也不用心焦,此事老夫给你做主了。我学政衙门这边如今正在为了教育普及而忧心,急缺人手,你不如来帮老夫如何?放心,每月酬劳十两纹银,足够你吃喝了。稍微节俭一番,等你去长安参加省试的时候,连路的盘缠都够了。”
得了这么一个好差事,陈玉心里都要笑开花了。
但表面还是谦虚谨慎的很。
“只是如此,未免太过于麻烦恩师了。”
梁思齐见猎心喜,只想着快点学到这种新的书法,然后回过头来,好在同僚、同行们面前显摆,哪里还会计较那么多?
“莫要纠结,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正好老夫还要教授你章之道。你到衙门里来帮忙,咱们也好日夜想见,老夫教导起来也方便。这么说定了,还不快点过来?”
陈玉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知道日后衣食无忧了。
别看每月十两银子的酬劳好似不多,可要知道,如今普通的农户人家忙活一年,到最后能不能剩下个一两、半两的都不知道呢。
而如今的人均消费,每月每人也才五十铜钱而已。
十两银子,足够陈玉一个人生活所用了。如果浪『荡』点的,喝喝花酒也不是不可能。
他到学政衙门帮闲,按理说是不可能得到这么丰厚的酬劳的。还是梁思齐看出了他前途无量,刻意照顾和交好,所以才许诺了下来。
可不管怎么说,陈玉找到了一分既体面又稳定还不累的工作,生存已经不再是问题了。
知道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梁思齐都是自己的衣食父母,他也不敢怠慢,赶紧凑了过去。
“老师请看,这字体瘦硬有神,用笔细劲,结体疏朗,所以学生斗胆,取名为瘦金体。”
梁思齐闻言点头不已。
“嗯,不错不错,字如其名,恰得其所。”
接下来,陈玉拿出了全部本事,详细而认真地给梁思齐讲解起了瘦金体的书写要领,师徒二人相谈甚欢,竟不知时间飞度。
另一边,遥远的秦家村,却也有大事发生。
伴随着一声“老爷回来啦”的爆喝,原本平静如水的秦家大院,瞬间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和丫鬟碧儿正在房窃窃私语的秦小姐,听得消息,又惊又喜地迎了出去,在客厅里撞见了大马金刀走进来的一个人。
乍看此人,身高足足有一米八以。膀大腰圆,面相粗犷,满脸的络腮胡须根根如铁。
一双黄豆般大小的眼睛里,时时冒出精光,闪烁着精明。
如果说此人是横山立道的劫匪,恐怕很多人都不意外。唯独说是秦小姐的父亲,整个秦家村最有权有势的秦员外,不免让人咋舌。
可是没办法,此人正是秦家员外,风尘仆仆地从大名府回来了。
两边撞见,秦小姐赶紧行礼。
“爹爹回来啦,一路辛苦。”
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秦员外原本紧绷的脸瞬间笑开了花,嘹亮的大嗓门震的屋瓦阵阵作响。
“哈哈哈,我的乖女儿,快过来,让爹爹好好看看,这些日子,是瘦了还是胖了?爹爹不在家,有没有人欺负你啊?说出来,爹爹给你出气。”
秦小姐早已习惯了秦员外的作风,并不在意。
“爹爹啊,女儿平日里在家做做刺绣女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有什么人能欺负的我?”
正说着,客厅外突然传来了史华铎的喊声。
“小姐,你前日在锦绣堂订的丝绸到了,小的给您送进去吗?”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尴尬。
秦员外『摸』着脑袋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办,秦小姐也变成了雕像,咧着的嘴角也不知道是笑还是哭。
碧儿则抚『摸』着自己的额头,努力不让自己晕过去。
客厅外的史华铎偏偏还不知死,又在大喊大叫。
“小姐,锦绣堂的掌柜说,你要的蜀锦现在没有存货。不过三日后有一批去大名府的布商会路过此地,当会在市集交易。他说您知道地方,自去可。”
秦小姐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却怎么也平复不下来。最后一张俏脸都变成了红辣椒,终于爆发了。
“老娘知道啦,你给我闭嘴!”
客厅外一阵狼奔豕突,烟尘滚滚,所有人都知道,大小姐发火了。
客厅里,秦员外大嘴几番挣扎,最后只好自娱自乐地道:“呵呵,买点布好啊,买点布好。呵呵……呵呵呵呵……”
一番咆哮,秦小姐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一双小手扭捏着绣帕,都要拧出水来了。
“爹爹,人家……人家是想着爹爹『操』持家业辛苦,所以想要给爹爹做一身棉袍。眼见着天气越来越冷了,爹爹还要出远门,怎一个辛苦了得?”
一听说是这个原因,秦员外激动的两眼通红,差点流出泪来。
“女儿,我的乖女儿,爹爹不累。你做针线,可莫……可莫要累坏了眼睛。”
秦小姐正待要说些什么,史华铎的大嗓门又再次传来。
“小姐,锦绣堂掌柜的说,您要给年轻后生做衣服,用湖蓝『色』的料子较好,如今流行这个。”
秦小姐木然而立,只是说了一句话。
“我的剑呢?”
碧儿胆战心惊,问道:“小姐,您要剑干嘛?”
秦小姐突然往外面奔去。
“我要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