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梓潼县的府衙内,梓潼县令卢渭正在与一个面白无须,看上去十分丰神俊朗的年轻人对席而坐,觥筹交错,把酒言欢。
其桌案上放置着各种各样的珍馐佳肴,鸡肉、鹿肉、韭菜、酱菜等等,不一而足,看上去十分的可口。
卢渭举起手中的酒爵,含笑道:“来,白兄弟,我敬你一爵。”
“同饮,同饮。”
卢渭与年轻人将各自酒爵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真是好酒啊!”卢渭感慨道。
年轻人笑吟吟地道:“若是县尊喜欢,白某可以送给你一车美酒。”
“这怎么好意思?”
“哎,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多亏县尊帮衬,将秦国发放的赈灾粮低价出售给我白氏商社,让白某能大发一笔横财!哈哈,请县尊放心,这一车美酒不过是小意思。若是秦国还发放赈灾粮,请大人第一时间通知在下。”
“当然。”卢渭微微颔首道:“眼下梓潼的水灾还没过去,反反复复,我已经向咸阳方面上奏疏,请求再度发放赈灾粮,相信要不了多久,又有几千石赈灾粮将下发到我梓潼的府衙了。”
“如此甚好。”
年轻人点了点头,忽而想起什么,忍不住皱眉道:“县尊,咱们这么干,秦王那里不会发觉吧?”
“白兄弟多虑了。”卢渭摆了摆手道:“咸阳距离梓潼千里迢迢,中间隔着金牛道,蜀道难行,消息闭塞,秦王如何能发觉?即便秦王发觉了又能如何?不过是派遣几个大臣过来查探而已。”
“这赈灾粮就放置在府衙,我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售给你们白氏商社的。我也的确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了不是?他们如何查?就城外那些饿死的灾民吗?不过是一些烂命,何足挂齿。”
年轻人微微颔首道:“县尊所言甚是。来,咱们再饮一爵!”
“好!”
就在卢渭与年轻人开怀畅饮之时,县衙外面忽而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砰砰砰!”县衙的大门被剧烈的敲响。
“什么人?”开门的衙差打着哈欠,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推搡开来,以至于摔到了一侧的花盆边上。
衙差大怒,睁着眼睛想要看一看谁那么大胆,竟敢欺负到自己的头上。但是当他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顿时吓得肝胆俱裂。
闯入县衙的是一众披坚执锐的甲士。
这些甲士看上去甚是凶悍,个个膀大腰圆,披着厚重的铠甲,手中端着犀利的长戈,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他们不由分说就闯进了府衙,所有闲杂人等都被擒拿住。
“你……你们是什么人?”衙差战战兢兢地道。
“宫廷宿卫!”
“啊!宿卫……”衙差吓得一愣一愣的。
问明县令的所在之处后,秦王荡在一众宿卫的簇拥之下,迅速赶到那里。
卢渭看到这么多甲士一窝蜂的冲进来,亦是震恐不已,但还是故作镇定,硬着头皮问道:“尔等是那里的军队?为何擅闯梓潼府衙?尔等是要造反吗!”
一众宿卫都纷纷将整个客堂围住,不置一言。
秦王荡则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卢渭一眼,然后堂而皇之的坐到一侧的蒲团上。看到桌案上的美酒佳肴,他的心里十分窝火,但仍是忍着没有发怒。
“你是何人?”
卢渭已经看出,秦王荡就是这些甲士的首领,故而直接询问他。
不过,卢渭的口吻很是不善,毕竟秦王荡此时身上穿的还是灾民的衣裳,除了举手投足之间所散发的贵气,卢渭实在是看不出面前这个男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秦王荡淡淡的道:“你问我?吾名嬴荡。”
“嬴荡?嬴……啊!”
卢渭猛然一惊,身子随之发软,瘫坐到地上道:“王上!臣卢渭参见王上!王上万年!”
秦王荡并不说话,脸色依旧是冷若冰霜的,看上去十分吓人。
卢渭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道:“王上,请王上恕罪!”
“你何罪之有?”
“回禀王上,臣不该对王上直呼其名。臣有罪,臣掌嘴!”说着,卢渭就“啪啪”的抽了自己两巴掌,几个耳光都是自顾自的抽着,脸都为之浮肿,看上去甚是凄惨。
秦王荡瞟了他一眼,说道:“够了。名字取了就是给人叫的,寡人也不例外!梓潼令,寡人问你,你可知道自己治内所发生的灾情?”
“知道。”卢渭低着头,眼珠子转悠了几下,心电急转,已经在思考着如何糊弄秦王荡了。
“既然你知道,为何梓潼的洪涝灾害,还能死这么多的黎民百姓?”
“回禀王上,天灾无情。这是上苍的神威,人力是无法抗拒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混账话!”
秦王荡呵斥了一声,说道:“寡人问的不是这个,你答非所问是为何意?”
“这……”
“上苍降下的灾祸固然是人力所无法抗拒的,但是人力也能尽可避免伤亡,将损失最大限度的降低。梓潼令,寡人真的很想问问你,梓潼的灾祸,是天灾,还是人祸?”
卢渭跪在地上,额头直冒冷汗,忙道:“王上,自然是天灾。”
“是吗?可是寡人认为是人祸所致。”秦王荡缓缓的摇头道:“三年前,寡人曾令蜀郡守张若巡视各地,察看各地的洪涝之隐患,修筑堤坝以防洪,寡人记得,张若呈上的奏疏中可是有梓潼县的,寡人也批了款项发放到梓潼,难道梓潼县没有收到?”
“收到了。”卢渭急声道:“王上,臣收到治理水患的款项之后,就立即组织民夫动工,修筑堤坝,为期整整半年呢!可是这一次的水灾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是故洪水暴涨,一经泛滥起来这堤坝根本扛不住,直接被冲垮了!”
闻言,秦王荡不置可否,他的手指头在桌案上轻轻的敲打着,很有节奏的敲打着,却好似一记重锤,在不断敲打着卢渭的心房一般,让后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是吗?梓潼令,寡人听到的情况,可是跟你说的完全不一样。”秦王荡淡淡的道:“根据那些灾民所说,你所修筑的堤坝,的确耗时半年没错,但是你不过是动用了五百民夫。五百民夫能作甚?而且,根据那些曾经充当过修筑堤坝的民夫所言,你所建造的堤坝,材质粗劣,不合规制,难道他们是在跟寡人撒谎吗?”
“刁民!他们是刁民!”
卢渭垂手道:“王上明鉴。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他们是在诽谤臣啊!”
“当真?”
“臣不敢欺瞒王上!”卢渭言之凿凿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