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被从未有过的重攻击伤了脑,一色一子的恢复过程异常的缓慢。前两天都只能躺在床上,轻易无法移动,所有的进食都是由玖兰枢放好血灌进她嘴里的,她连咬人的力气都没有。除此之外记忆也有些受损,过去的事情倒是都还记得,就是最近记忆总会有缺失,常常上午说过的话下午就忘了,或者上一秒见过玖兰枢,一转眼就又觉得自己是刚见到他。
好在一色一子并没有因此而彻底颓废,反而在意识到自己出了问题后乐观地安慰玖兰枢。至少她没有变成傻子嘛,其他身体机能也完好,只是记忆偶尔出现混乱或者缺失,将养一段时间也许慢慢就痊愈了。
这种伤恢复起来急不得,只能慢慢来,好在无论是枢还是一色一子都有着大把大把的时间,还是等得起的。
一色一子没有忘记那块石头,恢复行动力后也曾和枢研究过观察过。枢将那块丑陋的石头当成是造成一切的元凶,一色一子却另有想法。她不否认这个石头和自己、或者和笔记本有莫大的关系,但到底是不是元凶说不好,也许全都是笔记本的错。总之不管怎样,石头在她眼前,她就不会觉得自己的伤白受了。
她很想进一步研究石头和笔记本的关系,做一些实验,但却遭到了枢的严厉拒绝,理由便是她此时精神太过虚弱,万一出了意外,她不可能再受得了笔记本的精神攻击。一色一子只能看着石头干着急,但也没有任性地真开始实验。她还是挺惜命的,但更多的是不想让枢再生气,也不想再看到他眼底那抹不去的担忧。
至于那股杀人的冲动,在最初爆发了一次后又悄悄隐藏了起来,一色一子虽然知道这是一个隐忧,却也无可奈何。
枢现在几乎对她寸步不离,若非必要绝不让自己离开他的视线。因为她的伤,短短几天,这个男人就已经瘦了一圈,两颊凹了下去,原本就削瘦的身体此时看起来更加单薄,眼底的疲惫掩都掩不住。离开了领地,进食变得困难,一色一子还好,每天的食物都是他的血,但枢就不一样了,以她虚弱为由怎么都不肯吸食她的血液,而是坚持出去觅食。至于他到底在哪儿寻到血液、是否能够饱腹,他只字不提,连一色一子问都不答。
他说,不用担心他。
一色一子从未有过这种迫切希望对方咬自己的心情,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血液对于血族来说是圣品,普通等级的吸血鬼无法多食,但枢不同,他完全没有这个障碍,喝得越多本身就会越强。一色一子没办法看着他日渐削瘦,坚持要他咬自己,可那个男人却少见地犯了固执,直到她亲自咬破手腕,才象征性地喝了一点点,还是安慰性质的。
“你再这样我真的会生气的。”少女坚持地看着眼前眼角带着温柔的男人,“我现在已经恢复行动力了,状况一天比一天好,你没必要这样小心翼翼的,好像我随时都会死一样,只是一些血,你给得起,我就还的起。”
看出她眼底的决绝,枢叹了口气,伸出手臂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在她暗红色的发上印下一吻,无奈道,“别闹脾气了,你的首要任务是养伤。”
“我已经好了。”一色一子气得咬牙,“我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忘记任何事!要我从头到尾给你复述一遍吗?”
枢不答反问,“你昨天出门时碰到的人,还记得吗?”
一色一子张嘴就要答,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怔了半天,皱眉,“我昨天没有遇到谁,你是在诈我。”
枢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像是要把人嵌进怀里一般。
他眼里闪过深深的忧虑,却仍用最温和的声音,如同平日里聊天一般云淡风轻地说着:“你遇到了,你和我一起遇到的那个人,是我们的同类,一位女士,骑着马,风尘仆仆。她有着一双和你一样的大眼睛,只是瞳色不同,是深色的。她是来找我们的,你还说,能在这里遇到同样是纯血种的同类真少见,一见到她就有一种似曾相识感,很亲切。”
一色一子怔怔地靠在枢怀里,脸色有些发白。
听着枢的描述,她想起了自己在梦境里见过的一个女人,是除了自己和枢以外的第三个人,他们关系很好,梦境里自己笑得很开心。
“再过一会,就到你们约好见面的时间了。”枢放开她,眼底盛满了笑意和宠溺,“我的未婚妻,去换衣服准备招待客人吧。”
事实证明,玖兰枢并没有骗她,客人如约上门了。
“一子,你今天好一点了吗?”对方一进门便笑着对她扬了扬手里的酒瓶子,“我带了这一带最有名的果酒,算是第一次上门的礼物啦。”
一色一子见她笑得阳光灿烂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她看了一眼身边的枢,后者点了点头,“是她。”
“晚上好。”一色一子笑起来,“这是临时的住处,很简陋,你不在意吧?”
客人摇头,一张漂亮的脸上有着温柔的笑容,“我觉得很不错,你们两个的二人世界,很温馨啊。”
一色一子被说的不好意思起来,赶忙接过了酒,引着人往里走。
这个女人,也是一位纯血种。她一直在寻找同类,这么长时间倒是有一些消息,但真正交往的也就只有一色一子和枢。从她口中一色一子知道,如今并不只有枢以前所在的地方发生了人类对抗吸血鬼的事件,其他不少地方也爆发了类似的战斗,人类和吸血鬼共存了这么多年,终于到了互相伤害、剑拔弩张的局面。
这是在所难免的,因为即便是“共存”,也是在人类不知道、或者对吸血鬼毫无认知的前提下,一旦人类知道了他们的存在,争斗是无法避免的。人类不会允许他们存在在自己生活的地方,这不光是危机感的问题,也是一种排外。
血族也排外,虽然内部分散得毫无秩序,但对外却将自己和其他种族分的很清楚。每个吸血鬼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感和优越感,这和自身实力有关。和人类比起来,他们寿命更长,智慧更多,又是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因此当人类全面开始反对吸血鬼时,他们便毫不犹豫地对人类出手,并且毫无罪恶感。
毕竟,人类也是他们的食物之一。
很凑巧的是,这个女始祖,也是亲近人类的。
“我们那些同类,将大量的人类变成了他们的奴隶和仆人,而且现在队伍正在不断壮大……”女始祖担忧地看着对面的两个人,“如果再不做些什么,恐怕人类会迎来一场浩大的劫难。”
一色一子和枢对视了一眼,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她是在寻求同盟,为了人类。
枢倒是很愿意阻止这场浩劫,但他担心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一色一子……未婚妻的身体状况堪忧,并且还随时有着生命危险,在这种情况下,人类并没有在自己心里占着多重的分量。
一色一子将枢的担忧和客人的期待看在眼里,笑了笑,道,“请问,你们知道怎样杀死一个纯血种吗?要知道我们不仅有着强大的天赋能力,同时还拥有漫长的寿命和强悍的生命力,普通的手段是轻易伤不了我们的。”
在和未来的玖兰家小子相处的那些年,一色一子除了努力熟悉自己的身份和力量以外,还被蓝堂英抓着恶补了各种血族世界才知道的常识,其中就有关于吸血鬼猎人的渊源故事。
据说从前的人类是没办法对抗吸血鬼的,直到一位始祖将自己的心挖出来丢进熔炉,这才制造出了对吸血鬼武器。而她的血肉则分给了人类,能喝下她的血并最后存活下来的人,都成为了能够驾驭武器的猎人,这些猎人,就是后世那些吸血鬼猎人的始祖。
一色一子在来到这万年前的过去后没多久就曾问过枢有关猎人的事情,得出的结论便是,现在,吸血鬼猎人的始祖还没有出现。
也即是说,那位奉献了自己生命的血族始祖还没有挖出自己的心。
关于这一点,一色一子并不确定细节,尤其是始祖的心脏。究竟是非那位始祖不可,还是任何一个纯血种的心脏都可以,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她自己也无法轻易杀掉一个纯血种,除非能够将对方制服并吸干对方。可是,制服一个纯血种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我想过这个问题。”显然一色一子的问话戳在了重点上,客人的表情也凝重起来,“纯血种与纯血种之间的实力其实相差不多,要想杀死对方,单打独斗显然是不明智的。所以只能联手。”
枢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刚想开口,就听到身边的一色一子开口,“可以。”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边人,脸上写满了不赞同。
一色一子却只是拉过他的手,安慰地笑了笑,而后对客人说道,“我可以帮忙,不,不如说我很愿意。”
她从一觉醒开始就在想怎样才能杀掉纯血种,虽然心中没有厌恶也没有恨,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执念,但显然,内心深处潜藏的强烈的潜意识告诉她,她有这样做的理由。也许是为了自己,也许是为了其他。
所以当眼前这位女始祖提出建议后,她略微一想就果断答应了。
这是顺应她的心,也同时是顺应当下的局面。虽然她回到了过去,但却替代了过去的自己,回忆仍然没有找到,但如果自己的行为和历史重合了呢?也许就能这样知道自己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一定。
定定地望着一色一子,枢的目光在她握着自己手的苍白手背上停留了一会,最终也点了点头。
“她去,我就去。”他淡淡道。
客人顿时高兴地露出了笑容,“太好了,有了你们的加入,一定能成功的。”
“人类,应当感谢你。”一色一子真诚地说道。
她同意加入,是为了自己。她虽然觉得吸血鬼应当和人类共存,也从不主动攻击人类,更不会将人类变为仆人,但并不代表着她会主动去帮助人类度过生存危机。
对比眼前的客人,她真的很自私呢。
和这些万年前的人们不同,她的内里存在着一个懦弱而自我的灵魂,说不上干净呢。
当客人离开时,他们三人之间已经建立起了基础的友谊。由于价值观相互接近,聊起天来也很投契。她见多识广,讲了不少各地的风土人情,在谈到一些血族的情况时也有着不少珍贵的情报,一色一子和枢都听得挺带感。这位女始祖是个温柔却不失洒脱的人,有着很强的个人魅力,听她说话很舒服,一色一子挺喜欢她的。
临时的家里只剩下两人,一色一子笑盈盈地望着枢收拾东西的背影,托着腮发散思维,过了一会,又叹起气来。
听到声音,枢回过头,一眼就看到她那又笑又苦恼又不舍的纠结表情,不禁失笑地摇了摇头。
“在想什么?”他来到一色一子面前,看到她气色还不错,心底微微踏实了些。
“想你。”一色一子压下了心中似乎要冒头的杀人欲/望,笑答,“枢你真是个好男人。”
枢扬了扬眉,“那你觉得你幸运吗?”
她点点头,“很幸运。”
枢忍不住笑弯了眼睛,暗红色的眸子里尽是笑意,犹如湖面上的月光,幽幽荡荡,美不胜收。
一色一子看得出神,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许久,她轻声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我,或者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枢,你该怎么办呢?你害怕孤独吗?你会被时间打倒吗?”
现在的你,生活里全部都是一色一子。
可如果一色一子终有一天败在了命运脚下,你该怎么办?
枢原本笑得很开心,然而随着她开口,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如临大敌般的凝重。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要失去什么,下意识地抓住眼前人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内心稍安。
“怎么会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我怎么可能会离开你?”他试图令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可一说出口,却还是带上了颤音。
“怎么不会?”
一色一子将手指压在了他试图反驳的唇上。视线相交,她分明地看见了对方眼底的深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枢,你知道我的状况。我再也承受不起笔记本的任何攻击,也许下次我就死了,也许我不会死,但却会忘记你,或者我变成了另一个人。这样不还是离开?”
虽然内心一直在鼓励着自己不要丧失信心,不要悲观,不要害怕,可一色一子知道,她根本就做不到。
“你必须做好准备,也许下一秒我就不在了。”她仰着头,看着眼前这个优秀而俊美的男人。这是她的未婚夫,万年之前的现在他们非常相爱,可是万年之后的自己却仍然忘记了他,并且找不到他的存在,不知这个优秀的血族始祖是生是死。
尽管她不是万年前的她,但毕竟是同一个人,过去的自己爱她的未婚夫,现在的自己即便是不爱,也已经将他当成自己最亲的人。
所以她必须要对这个人负起责任来。这个责任,就是让他学会承受失去。
她真的不敢确定自己能找出笔记本的秘密并在这场战斗中获胜。
“那个石头你要收好,我直觉那是用来对付笔记本的东西,也许它能毁掉笔记本。”
一色一子出乎意料地转移了话题。她忽然想说很多话,好像如果此时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一样。
“刚才那位纯血种的客人的计划,我非常赞成,血族若是想生存,必然要接受和人类的共存。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我们退出人类社会,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隐世派。如果是你和那位小姐的话,一定可以找到血族和人类之间的某种平衡。再有,如果我死了,笔记本却没有达到它的目的,它一定会再找别的方法,你要小心,你……”
后面的话,被枢用唇堵了回去。
突如其来的吻令一色一子愣了一下,正是这一愣神,被眼前的男人撬开了牙关。唇齿间的用力厮磨,啃咬,吮吸,枢几乎要将她整个拆吞入腹,攻城略地般掠夺着她赖以生存的全部氧气,那毫不掩饰的怒气令一色一子差点忘记呼吸。那双平日里一直温暖的手此时冰凉无比地扣在她的后脑勺上,霸道的掌控,令她无法挣脱,腰间的手臂铁箍一般圈紧她,靠近,贴近,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摁入他身体之内。
一色一子甚至感受到了他的颤抖。
这是一个漫长、恨不得走到时间尽头一般的,侵略的,带着惩罚性的吻。
过了许久,才逐渐平静下来。
温柔地一遍遍吻着怀里的少女,枢周身的冷意和怒意总算消散,双唇离开对方,他抵上了一色一子的额头,用着缓慢而坚定的语调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说过,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所以这种类似交代后事一样的遗言,不要再说了。”
一色一子叹了口气,闭上眼,声音沙哑地反问,“如果我死了呢?你难道还陪我去死吗?”
“我会。”枢淡淡回答。
一色一子语塞。
空气中躁动的因子逐渐平静下来,窗外又开始无声地飘雪。
抵额而立的两人沉默地相互叫着劲,许久,红发的少女败下阵来。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睁开了紧闭的眼睛,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男人,像是做了个重大的决定,脸上的表情带着说不出的决绝,“是不是只要我不死,我说什么你都会听?”
在她灼灼的目光注视下,男人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最好把我绑起来。”一色一子轻轻地开口,“我想杀人,特别特别想,如果你不阻止我,我现在就要去了。如果你阻止我,我大概会不受控制地对你动手。所以趁我还有理智,快点把我绑起来。”
枢惊讶地怔在了原地。
一色一子却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继续道,“如果你拦不住我,或者我逃了,犯了什么错,一定要想办法阻止我。若是阻止无果,那就杀了我,和那位小姐联手。”
她死都不想被笔记本控制。
周围再次陷入了难言的死寂,枢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一色一子,确定她没有开玩笑,眼神顿时锐利起来,周身杀气忽然弥漫。
“是那个东西做的?”他的双拳用力地握了起来,暗红色的眼睛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那个东西,是指笔记本。
一色一子没有回应,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想后退拉开与他的距离,却发现身体不接受大脑的指令,动不了。
或者不如说,是她残存的意志根本无法撼动那如雨后春笋般强势冒出来的欲/望。
“快动手,你在犹豫什么?”她催促。
枢深深地皱起了眉。要他对一色一子动手,不如杀了他,又怎么下得去手?
他沉默着,而少女却已经到了某个临界点,那双血红的眸子里逐渐染上了一层疯狂。
“动手啊!”
她大喊,手指曲起成爪,带着尖锐的杀气直指眼前人的心脏。
噗嗤一声难听的钝响,有什么东西刺进了肉里。
血腥味瞬间弥漫。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我们的色子终于变身为渣!
唉,越写越喜欢玖兰枢怎么破……
ps,上一章的留言量我简直要哭了qaq
五一只放三天假,周六日还要上班,简直要放声大哭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