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有个支流叫沙河,沙河九曲十八弯,于是,靠近沙河边的村庄便以自己的姓氏,给自己的村庄命名。比如张姓的村民是大户,这个村就叫张湾,李姓居多,就叫李湾。
刘家湾村自然是刘姓居多,据村里老人讲,刘家湾的村民是元末农民领袖刘福通的后人。
刘家湾前面是沙河,村后是个高高的庄户地,这是在平原地区难得一见的格局。有人说,当年刘家就是凭着这风水,才出了刘福通的,后来有老辈人又说,曾经在清朝末期有个地理风水大师预言,刘家湾百年后必出大人物。
柳素芝是从没多远的柳家堡嫁到刘家湾的,她就觉得自己的二儿子刘运动将来一定是百年不遇的大人物,但这话她跟谁都没提过。
可能有人会说,谁不认为自家孩子将来能出人头地呢?这话不假,但柳素芝的这种笃定,自然有她的道理。
柳素芝是个朴素的农村妇女,却不是异想天开的无知村妇。刘运动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他哥刘大根刚确诊得了肺结核,整天愁得不行,柳素芝就去请了白瞎子来给刘大根算命,看看他能不能过了这个坎儿。
白瞎子可不是一般人,那是远近闻名的四柱推命大师,最是铁口直断。
曾有个无聊之人,最不信邪,找白瞎子算命就是想调侃他,要证明白瞎子纯属胡说八道。白瞎子眼看不见,心里却是透亮的,知道这人的心思,掐指算了半天,说那人三天之内将死于山下。
平原地带没有山,闲人听了说“这次老白的招牌是真要砸了,我就不出门,不到山里去,看看怎么死在山下”。
第一天第二天啥事没有,第三天就应验了。冬天天冷,农村人大都在屋墙下晒暖。闲人边吃饭,边晒暖,心里还在想着白瞎子的瞎掰呼,只要过了今天,看他以后还敢宣传封建迷信。
说巧不巧,背后的墙倒了,把闲人砸死在下面。那家人不干了,去找白瞎子的晦气,说没有死在山下。白瞎子就问是不是死在东墙下?
那家人点头称是,白瞎子摆了手说:“回去吧,我没算错,他死在山下,不过这是屋山。”农村房屋的东西墙上面有个三角形的墙,大家都叫它“屋山”。
白瞎子算命的神迹很多,这里就不一一细说。且说柳素芝请白瞎子上座,倒上一杯热茶,并客气地说等吃过饭再算命。
白瞎子摆了摆手:“不用忙活,先办正事吧。”
柳素芝报上了刘大根的生辰八字,白瞎子用左手大拇指在剩余四指上掐算了一会,面露紧张,赶紧又换右手掐算了一把,皱着眉沉着脸道:“这孩子的命,我算不了。罢了,钱,我一分不收。”说完,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算命这行是有规矩的,算到人是贵命,好命,不但要给卦钱,还要打赏,如果算命先生不收费,那说明这个人的命毒,大都是短命之人,说出来这种命相,会折了他的寿,但已经演算了这人的命格,发现是贱命,怎么办?只有不收费,权当没算。这规矩,老百姓也都懂。刘大根本来就不相信算命打卦这套,看白瞎子这付德性,蹦起来就要打白瞎子狗头,又被柳素芝拦住,只得气哼哼地跑出去了。
那时候算命,是偷偷摸摸的,哪里敢明目张胆,白瞎子也是借口走亲戚,才来到刘家湾算命。柳素芝觉得白瞎子白跑一趟,心里内疚,就让白瞎子给自己算一卦。
这一卦让白瞎子足足掐了两个小时,一只手举着掐算卦象,另一只手捻着他的几根山羊胡,都快要捻断了,还是沉吟着一言不发。柳素芝急了:“是好是歹您总要给句话啊。”
白瞎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大嫂子,今儿这卦是我一生中,最后一卦了。要是早知道今天会算出这样的卦,压根儿就不能来,算了这一卦,可是绝了我这口饭了。”
柳素芝听白瞎子这样一说,顿感过意不去,连忙道:“白先生啊,我家大根命毒,我是知道的,今天让您作难了,我的命也不好,不算也罢,不说出来,就不碍事。”
白瞎子翻着没有瞳仁的眼睛瞪了瞪柳素芝:“风水师看风水,以找到龙脉为荣,可是找到龙脉的,就没一个有好结果的,但历朝历代哪个风水师不是穷极毕生之力去寻找龙脉?若能得偿所愿,即是最大成就。我们四柱推命也是如此。大嫂,您怀的孩子,命运坎坷,大起大落,死后复生,贵不可言。”
柳素芝微微笑:“白先生,谢谢您的吉言,咱寻常老百姓家,祖坟上没冒那股青烟。”柳素芝认为白瞎子在忽悠她,不过是想多拿几个钱而已。
白瞎子叹息道:“大嫂子啊,这一卦,我是竭尽了心力,差不多熬得头发都要白完了,唉,信不信由你喽。”
柳素芝听他这么一说,一看白瞎子的头发,可不是,原本白发中还杂着些黑发的,就一会儿的功夫全白了,赶紧接口道:“白先生,我信您了。您说吧。”
白瞎子点点头:“我今天和您说的话,出我嘴,进你耳,天知地知我知你知,你能做到吗?”
“放心吧,白先生,事关孩子的未来,我不会乱说的。”
“我也不能多说,你记着,孩子出生,天地有异象,大地一片红,三位异人来祝福,国家有运动。”
柳素芝听了,心里又觉得不以为然,自己生个孩子而已,哪来的那么多蹊跷事,就顺口问道:“那以后呢?”
白瞎子张了张嘴,想继续说下去。
柳素芝看白瞎子光张嘴不出声,也紧张了,忙站起来看他是怎么回事。白瞎子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心说“我不该泄露天机呀,这是遭天遣失声了,我错了……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白瞎子站起身拱拱手,要告辞回家。柳素芝赶紧从箱子里找出存放了多年陪嫁--九个袁大头,先是拿出了一个,后来又拿出了两个,然后再拿出三个,再后来又拿出了五个,最后索性把九个袁大头全部拿在手里,用红布包着,一把塞进了白瞎子口袋。
白瞎子听出了柳素芝拿钱的犹豫,却也没推让,按了按口袋,用竹杆敲击着路面,扬长而去。
白瞎子走后没多久,本来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间乌云密布,天地间一片昏暗。地上刮起了狂风,树上的枯枝咔咔响着落下来,野外干活的村民慌忙往家跑。
俗话说,风是雨的头。风刚刚过去,就是泼天的暴雨。空中电闪雷鸣,先是一道紫色闪电,宛如一条巨蛇在刘家湾上空蜿蜒游动,一晃就没有了踪影。随后“咔嚓”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把刘家湾村民的耳膜震的轰轰响,好像要鼓出来一般。
这风声雨声雷声来得快,去得快,须臾间云开雾散,虽然天上还继续落点时有时无的小雨,但西边天上却是一道五色彩虹高高挂起,
刚刚还吓得要钻被窝的孩子们,这会都兴奋地跑出来,蹦着,跳着,高声喊着:“天上有彩虹耶。”
叫嚷声中,忽然传出一个小孩的惊声尖叫:“啊--,这里有个死人。”
大人们听到以后纷纷出来四处验看,发现刘家湾村东头的大柳树被雷击了,如华盖似的树冠不复存在,枝干处是烧焦的痕迹,上面还有些许火星。树下一个人形物已被烧成焦炭,缩成了一团。
远远站着看热闹的柳素芝瞄到尸体旁边的一个竹杖,心中一跳,赶紧走近了仔细看,一下就明白了这人的来历,顿时觉得胃里酸酸的,回过身吐了几口。
村民们围着大柳树议论纷纷,有的说:“这是哪个作了孽的哟,叫雷给劈了。”又有眼尖的,看见一团焦黑下掩着几块亮闪闪的东西,“那是啥?那白亮的是啥?”又有胆大的,把东西拣出来擦了灰细辨,“这倒像是旧年的袁大头.”
“谁那么阔带这么多袁大头出来?”“这个人又是谁?”
那个年代,人口流动性很小,想查个人不是多难的事。没多久,就水落石出了。
“坑蒙拐骗的白瞎子,遭了天谴。”
“白瞎子私藏袁大头,老天都看不过去,叫雷公给收走了”
柳素芝缩着头一声不吭地溜回了家,生怕被人发现了跟白瞎子的牵扯,她摸着圆圆的肚皮,喃喃自语道:“孩子啊,你还没生下来就害死人了,真不知道有你是福还是祸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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