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方原赤裸裸的威胁,枪杆子在方原手中,只能玩笔杆子的内阁三人也是无可奈何。
席本桢面带难色的说,“方总督,我们可以和那些文人再商议商议!但总督府必须以公文形式向整个江南承诺,私人财产不可侵犯,罪归罪,家产归家产。今后杜绝在江南再搞类似广东、绍兴之类的大抄没!”
方原是步步紧逼,内阁三人唯一应对的法子,就是尽量保住现有官员、乡绅、富商、文人的既得利益。至于未来的预期收益,只能向方原妥协。若换了左良玉、李自成等人前来,估计比方原更为心狠手辣,连银子、女人全都保不住。
方原连田赋减半的这颗糖还没喂,内阁三人就服了软。那帮被捉拿的文人,甚至还没用刑,就立刻投降、服软,过程十分的顺利,还真是出乎他的预料。
唉!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还真是高估了他们。历史上,军人、奴隶,甚至和尚乞丐都有修成正果的皇帝,却单单没有一个文人出身能修成正果的,就是这么个理。
方原不紧不慢的说道,“三位,若一次性取消全江南文人的特权,恐怕会引起动荡。我建议还是分批次在南直隶、浙直地区实行。”
他这个也是温水煮青蛙的法子。若仓促动了全江南的文人利益,全起来和方原闹腾,那江南还不乱了套?不如一个府一个府的推行,未实行的地区还报有幻想,起来反对的人会少上许多。
内阁三人互望了一眼,席本桢说道,“方总督的建议很好,南直隶乃是江南的重地。先在南直隶实行也太过仓促,还是先在浙江实行为好。”
冒辟疆也说道,“浙江乃辖内的纳税大省,我看也不宜先行实行,在福建先推行吧!”
王秉鉴也出来说道,“广东也可以,反正广东的官场都被清洗一空,还未重建完成。”
王秉鉴三人都是江南人士,既然分批次取消,肯定是想先取消福建、广东的,再轮到南直隶、浙江。若在福建、广东引发了轩然大波,浙直地区会不会继续实行,那就再说了。
他们的小算盘,方原一听就心知肚明,冷冷的讥讽说,“要不干脆在台湾府实行算了!”
他猛地起身,重重的拍着桌子,厉声说道,“王阁老、席家主、冒公子,你们的内阁可不是浙直的内阁,而是全天下的内阁。浙直的政务归你们管,福建、广东就不归你们了?我们的目标是一统天下,而不是蜗居在江南,你们的目光能不能放长远些?!”
内阁三人被他当头一棒喝,也自知之前的话儿私心太重了些,既尴尬又惭愧。
席本桢爽快的问道,“方总督想在哪里先试行?”
文人聚集的地方就是浙直地区,其中更是以南直隶的文人最为鼎盛,若不啃下南直隶,还不如不啃。
方原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当然是要先拿下最难啃的硬骨头,沉声说道,“南直隶不先做表率,其他省就会有闲言闲语。若南直隶都顺利推行了,其他省也没理由再来闹腾。”
三人一听便知方原是想先在南直隶实行,这也在预料之中。换做是他们要实行,也会在南直隶先实行,只是口中不说罢了。
方原知道这次的动作实在太大,几可说得罪了整个文人特权阶层,还有依附在文人阶层的一群乡绅、富商。若只是单纯的使用大棒,在极限高压之下,那帮人表明上或许会屈服。但看似风平浪静,其实背地里是暗流涌动。
所以要收服这帮人,大棒是必要的,胡萝卜也必可不少的。
方原坐回了椅子,饮了一口茶水,这才说道,“今次的改革,肯定会给不少人带来损失,所以我也会想了法子稍稍弥补损失。”
三人都是一愣,齐齐望着他,不知他还能给出什么补偿。
方原不紧不慢的说,“从明年的秋收开始,但凡取消文人特权的州府,田赋一概减半收取。江苏每亩收八十斤田赋,今后就减为四十斤。福建广东每亩四十斤田赋,今后就是二十斤。”
田赋减半?
内阁三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浙直地区的田赋之重,自古便是如此。其他地区承担的是亩产10%左右的田赋,而浙直地区承担的是亩产20%左右的田赋。浙直虽是天下粮仓,却成了朝廷第一个盯上的肥羊。无论是唐宋,还是元明,赋税之重,绝对冠绝全天下。
浙直的大小地主、富商早就不满历朝历代的这条苛政,所以才会想尽法子的偷税漏税。
其中最主要的法子,就是忽悠朝廷实行了文人阶层限定亩数的田地不纳田赋的特权,然后凭借浙直称霸科举考场大半天下的优势,培养出大量不用纳税的进士、举人,然后将自家田地全转移到这些进士、举人的名下,便能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光明正大的避税。
若方原愿意让出一半的田赋,就是彻底松了压在浙直地区长达数百年的紧箍,这种天大的恩赐,已足以抵消因取消文人特权而带来的损失。
席本桢家有良田至少十万亩以上,对这条减赋的政策更为关心,深嘘口气,再次问道,“方总督,你不是在说笑?真的要将天下的田赋减半?是一时减半,还是永久减半?”
方原缓缓的说道,“既然永久的取消文人特权,田赋自然是永久减半!我征收商税、市舶税,并不是要敛财,而是要进行财政收入的改革,将田赋的重担转移到市舶税、商税之上。这么一来,老百姓有饭吃,才会安守本分,实现天下的长治久安。”
众人才知方原取消文人特权,并不是想征收重税,反而是想减税,乃是名副其实的仁政。
席本桢长叹一声,冲方原深深的鞠躬,拱手作揖,“方总督,之前多有得罪,我向你赔罪!”
方原扶起了他,正容说道,“但减赋却有个附加条件,每亩地的亩产扣去了田赋,田租最高只能五成。这是一条红线,绝不能逾越。谁若逾越了红线,那我就只能派人上门抄没田产。”
方原严格的将田租比例定在了五成,既能保证这帮既得利益者的私人财产不受侵犯,也严格控制了乡绅、地主仗势着掌握了土地,对佃户收取七成、八成田赋,进行残酷剥削的情况。
王秉鉴、席本桢听了是齐齐点头。
五成田租确实在地主、佃户都能承受的合理范围,佃户在养家敷口之余,还有些余钱可以存下来。若田租比例再高,到了六成,佃户就可能面临有一,两个月粮食短缺的情况,只能多种土地来弥补口粮不足。若到了七成,单靠种田绝不能再维持生计,只能靠着借债度日。
冒辟疆突然问道,“若文人没了特权,那出身寒门的文人谁人还愿去考科举?阻塞了下层通往上层的通路,仍会不稳定啊!”
方原淡淡的说道,“既然科举没好处,那就不考科举,去江南大学堂学习吧!学成毕业,同样能出人头地。之前,脱离阶层只有科举一条路;今后,条条大道通成功!”
这也是方原借机整改天下的读书人一门心思去读经书,拽诗文的大弊端。既然考了举人没特权了,若做不了官,还真不如踏踏实实的去学一门手艺,更能发财致富。
拽诗文,读经书是推动不了生产力发展的。唯有分流一大批人去学理科,去搞科研,才能真正建成一个工业化的大明帝国。
冒辟疆无言以对,方原再次向三人确认,“还有没有疑问?”
见三人都没有提出异议,方原继续说道,“那六百文人先押回去关押,内阁立刻票拟,总督府批红,择日向天下宣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