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这个在福建盘踞了十余年的军阀,至少替大明抵御了尼德兰人的海洋攻势,一再打退尼德兰人的攻势,阻止尼德兰人对大明沿海渗透,可以说是功大于过。
方原对郑芝龙还是保持了一种尊重,并不是召他前来训话,而是在郑芝豹的带领下,亲自到郑府,拜见了郑芝龙。
郑芝龙颓然坐在帅位上,既不行礼,也不说话,只是直直的瞧着方原,瞧着这个一手葬送了郑氏基业的年轻统帅。
胡琦指着郑芝龙坐着稳如泰山,喝骂说,“郑芝龙,你一个败军之将,还不快向方总督负荆请罪!”
郑芝龙哈哈大笑说,“我郑芝龙纵横海疆之时,什么方总督还在玩尿泥。我老了,也没几个年头活了,要杀就杀,我不受辱!”
郑芝豹脸色大变,也不知兄长如此触怒方原,会不会遭来未测的打击报复。
方原拍了拍胡琦的肩,令他退下几步,这才冲着郑芝龙深深的鞠躬行了一礼。
郑芝龙没摸清方原是不是想先礼后兵,冷冷的说,“败将之将,受不起啊!”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方原缓缓的说道,“这一礼是感谢郑总督为大明抵御尼德兰人的敬重,郑总督当然受得起。”
郑芝龙愣在当场,方原胜而不骄的气度令他是大为错愕,相较之下,他一个败军之将还装大爷一样坐在堂上,就是惹人笑柄。
他忙起身冲方原也回了一礼,“败军之将,何以言勇,任凭方总督处治了吧!”
方原淡淡的说,“从今以后,打击以尼德兰人为首的佛朗机人,就交给本督了,郑总督就安心做个田舍翁也好,当个富商也罢,安安分分的在南安老家过日子吧!”
他环视了郑芝龙兄弟一眼,又说道,“郑森还在负隅顽抗,郑总督千万莫再有异心,与之暗地里勾结,否则,本督只能以谋逆惩处。”
所谓谋逆惩处,就是族诛郑氏满门。这也是方原对郑芝龙兄弟最后的警告。
郑芝龙颓然的坐在虎皮大椅上,连声说道,“好!好!我郑氏已认输了,至于郑森要死要活,与我郑氏再无干系。”
方原得到了他的承诺,虽不知真假,但还是决定放过郑氏一门,“好,郑总督交出五百万两银子,六十万亩土地,半个月内搬去南安县吧!”
方原转身出了郑府,郑芝豹赶紧追了上来,恭敬的说,“方总督,田契、银子,我会如数的送来。只是,郑森他,只是年轻气盛,方总督能否宽容宽容,容我再去一封书信,劝他来降。”
在历史上,郑森就是刚愎自用,血性刚烈的英雄,这种人是宁可战死,也绝不会投降的。既然郑芝豹要去折腾,就由得他去折腾。
方原突然想起了一人,那就是躲在福建避难的钱谦益,这个东林老贼必须捉回去凌迟处死!
方原拉着郑芝豹问道,“曰文,钱谦益这老贼呢?”
郑芝豹如实的说道,“还未开战,钱谦益就不知所踪,听说是逃去广东,投靠一个相熟的粤商。”
“这个钱老贼,还溜得真快!”
方原暗暗失望,他也不可能为了钱谦益,再派军去广东抢人,只能暂时作罢,拍着郑芝豹的肩说,“曰文,今次收复福建,你是立了大功。论功行赏,我封你为南直隶总兵,随我回南直隶去。”
郑芝豹还以为郑氏一投降,所有的前程都化成了泡影,未曾想到方原还愿用委以重任,郑芝豹是感激涕零,冲他再次跪拜。
方原与郑芝豹告辞后,令胡琦找来了那个在仙霞岭投降,想向方原某个好营生的百户刘根。
刘根到了后,正要拍马屁讨好,方原开门见山的说,“刘百户,我方原是有功必赏,现封你为千户,领一千卫所军士。主要职责,就是在南安县看管郑芝龙,还有郑氏族人,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刻向上报浙江总兵上报。”
刘根眼珠儿转了转,揣摩过方原的心思后,试探的问,“方总督所谓的看管,是不是要......”
他伸出手指,在脖子上划了一下,暗示方原是不是要暗中斩杀郑芝龙,还有郑氏族人,永绝后患。
方原见他在自以为是的邀功,失笑说,“本督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令你好生看管,就是防备郑森派人与郑芝龙暗中勾结,明白了?郑芝龙保护大明海疆二十年,功勋卓着,单凭这份功劳,只要他不再起兵祸,本督就要他安享富贵的晚年。不要自作主张去令郑芝龙受辱,否则本督必然严惩。”
方原本不需和刘根废话这么多,但担心自己离开福建之后,刘根自作聪明的产生什么误判,虐待、敲诈勒索郑芝龙、郑氏族人,不得不袒露保护郑芝龙的心迹。
方原布置好了监控郑芝龙一行的军士,思绪却到了那个撤离的郑森身上。郑森是他的死敌,但他对这个敌人打心眼里还是敬佩的。为了理想、信念,屡败屡战,决不妥协,血战到底。比之郑芝龙,郑森绝对当得起乱世英雄之名。
让这个乱世英雄就这么逃走了,确实是个心腹大患。但南直隶军情紧急,方原也没时间留在福建继续追击郑森,只能希望前去伏击的赤古台能出现奇迹,击杀郑森了吧!
郑森一行郑军撤出安民关,刚刚出了山口,行出一日,便遭到玄甲铁骑的截杀。
郑森这才知晓,一切全在方原的算计之中,甚至连他的退路,方原都算计好了。
赤古台率领的玄甲铁骑兵,自攻打福建后,还没上过一次战场,没军功就没银子、田地,早憋得浑身痒痒。如今一见到撤退的郑军,就如同饿虎见到了羊羔,凶猛的扑咬而来。
玄甲铁骑兵锋太猛,周全斌只能率五千郑军殿后,掩护郑军的主力撤离。
双方僵持了两日两夜,赤古台一番冲杀下来,打得周全斌所部是溃不成军。这五千郑军本就是弃子,送来喂饱玄甲铁骑,以掩护郑森两万郑军,一万蛮兵撤离的。
周全斌稍作抵抗,见兵败如山倒,立刻便率领百余亲兵连夜逃了,逃过一条大河时,便将过河的木桥全毁了。
赤古台追杀而至,却被大河挡住了去路。若要搭浮桥而过,至少需要两日。况且他对衢州、处州、温州三府的地形根本不熟悉,再追杀过去,前景莫测。
赤古台便选择了偃旗息鼓,带着歼灭五千郑军的胜果,回去向方原复命了。
郑森一行郑军逃脱了玄甲铁骑的追杀,经过七日七夜的急行军,终于赶到了温州府的金乡卫休整。
偷偷率金门水师北上的刘国轩早已等候多时,他此行带来了九十艘战舰,五百艘从金门岛征用的民船,就是来接郑森前去金门岛的。
郑森被方原追得穷途末路,只剩下三万残兵,未来的出路是一片茫然。整个福建全投降了,甚至施琅的舰队还驻扎在镇海卫,厦门岛,对郑家的残兵是虎视眈眈。
反攻福建,郑森暂时是不用指望了。
他眼下唯一的选择,就是采用刘国轩的建议,先逃去金门岛休整,整军备战后,攻占尼德兰人的台湾岛,再以台湾岛,还有吕宋等地的民力,与方原继续周旋到底。
郑森坐上了金门水师的主舰,最后一次回望了大陆一眼,冲着仅存的两员大将刘国轩、周全斌,沉声说道,“我郑森绝不认输,总有一日还会回来和方原一决雌雄!”
二将是轰然领命,一行舰队驶离了金乡卫,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