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
火炮阵地三声炮响,铅弹砸得高邮卫城墙乱石横飞,城墙上的海沙帮帮众也纷纷躲避。
坤兴公主却一动不动,仍是坚持站在城门之上。
城门上的情景,周遇吉用了望镜看得一清二楚,公主并不是在讹诈他,而是真的视死如归!
他也是个识英雄重英雄的,对坤兴公主是既吃惊又钦佩,更多的则是左右为难。
下令继续开炮吧!枪炮无眼,若城头上的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他纵然凯旋而归,该怎么向周皇后、监国太子交代?
原地驻守吧!区区一个高邮卫都久拖不决,这次声势浩大的南下,不就成了一个笑话?
部将崔云再次问道,“总督,开炮么?”
周遇吉微闭双眼,犹豫了至少有半个时辰,在权衡所有利弊之后,终于叹了口气,将公主的书信交给崔云,“立刻派人八百里快马送去京城,请朝廷定夺!”
因公主的突然阻拦,周遇吉选择暂时息兵,只围了高邮卫,而派出数路军士前去接管扬州府其他州县。
二十日后,监国太子朱慈烺亲自率了两千神机营自京城星夜驰骋赶到了高邮卫。周遇吉连忙出营十里,将太子朱慈烺接到了军营之中。
朱慈烺也不耽搁,立刻令军士到高邮卫下,传话要和坤兴公主出来谈判。
坤兴公主听说皇兄朱慈烺亲自到了,也急匆匆赶到城墙,在梁敏等一百人的护卫下出了城,又令梁敏等人止步在五十步外。
太子朱慈烺在一百神机营的护卫下,靠近了高邮卫,见坤兴公主是独自前来,也撇下了神机营在五十步外,单人匹马而来。
兄妹二人隔了五丈的距离,朱慈烺勒马而止,凝视着分别已有两年的公主,脸色阴沉了下来,厉声说道,“娖儿,立刻随我回京城,我会照顾你一生锦衣玉食。”
坤兴公主惨然一笑说,“我的驸马在南直隶,我不想回京城。”
朱慈烺怒说,“招方原当驸马,本就是父皇昏了头。那个逆贼将你囚禁,有什么资格再当这个驸马。这些日子你真是委屈了,我和母后等想你得很,娖儿,回来吧!”
坤兴公主双眸泪水几乎要夺目而出,又强忍了泪水,呵斥他说,“不许说父皇,驸马的坏话。驸马战满清,平郑氏,驱倭寇,乃大明中流砥柱,绝非逆贼,我是心甘情愿与驸马在一起,一点都不委屈。”
朱慈烺见她还在冥顽不灵,恨不得立刻纵马上前将她直接捉回去。但见到她身后的一众护卫,若起了争执,乱军之中,谁也不能保他这个监国太子周全。
朱慈烺恼怒的说,“那你写一封书信,想与我和母后谈什么?”
坤兴公主拭了拭泪水说,“我想问,明明双方都已和谈,为什么朝廷会突然翻脸,兴兵南下?”
朱慈烺冷声说道,“方原就是想要我的命,我和方原势不两立,和谈什么?!”
坤兴公主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只能善言劝说,“皇兄,我不知你为什么对驸马有如此成见,至少我从未听驸马说过要你的命。无论双方有什么误会,和谈要什么条件,大家都是一家人,可以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趁现在两军还未兴兵祸,皇兄先退兵吧!战事一开,一切再无法挽回!”
朱慈烺仰天大笑说,“方原如今深陷福建战局,正是朝廷夺回南直隶,歼灭方原最好的机会,焉能错失良机?娖儿,我再说一次,远离战乱之地,乖乖的随我回京城。”
坤兴公主见他是执迷不悟,花容露出一抹失望,深嘘口气说,“皇兄,我也再说一次,我是驸马名正言顺的妻子。你这么想杀驸马,就连我一起了吧!”
朱慈烺以马鞭指着她说,“朱徵娖,你信不信我立刻攻破这个高邮卫,将你捉回去家法处治!”
坤兴公主抿嘴一笑,丝毫不让的回敬他说,“朱慈烺,你有几分本事,我还不清楚,和驸马根本就没得比。你若有能耐攻破高邮卫,活捉了我,我立刻向你赔罪,今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朱慈烺最不愿听的,就是他不如方原,父皇、母后这么想,他也就忍了。妹妹也这么想,那就牵涉到男人之间的争斗,当下狠狠的说,“好,朱徵娖,你给我等着!”
兄妹的谈判再次破裂。
坤兴公主抛下了这么句话,也不再多说,返身回了高邮卫,城门再次缓缓的关闭。
朱慈烺怒气冲冲的回了军营,口中还在念叨着,“朱徵娖,我不如方原?我定要活捉了你,让你好好瞧一瞧,我和方原孰强孰弱。”
军情紧急,周遇吉忙上前请示下一步的军事行动。
朱慈烺余怒未消,厉声大喝,“立刻攻破高邮卫,活捉公主,余下的反贼一个不留,尽数屠了。”
周遇吉见他是被怒火冲破了理智,又再次明言,“太子,攻破高邮卫举手之劳,但要活捉公主却难上加难。”
朱慈烺冷冷的盯着他说,“周总督这是什么意思?”
周遇吉直言说,“我军若用火炮炮轰高邮卫,高邮卫旦夕可下。但公主不畏生死的站在城墙上,若用火炮炮轰,谁也不能保公主周全,活捉难啊!”
朱慈烺想了想说,“周总督,朝廷的军令是,不论怎么攻破高邮卫,皇妹须平安无事。若皇妹有一点损伤,出征之人皆无功有过!”
周遇吉听了他这个荒诞的军令,和当年建文帝下令两军交战不得打伤成祖皇帝是如出一辙的荒唐,不由得大吃一惊,“太子,若不能使用火炮,怎么攻破高邮卫?”
朱慈烺反问他说,“周总督,大明之前的秦汉、三国、唐、宋、元蒙全都没有火炮,他们就不攻城了?!白起、韩信、卫霍,甚至大明的常、徐二位将军,他们没有火炮怎么也成了一代名将?!我和母后只是想要皇妹一人的平安,怎么就难如登天,再难能有保卫大明江山社稷难?!”
周遇吉被他连番的讥讽得哑口无言,但朱慈烺带来的就是军令,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是,臣会全力拿下高邮卫,活捉公主!”
周遇吉拱手领命去了,刚出了军营,就遇上了副将崔云,上前问道,“总督,高邮卫打还是不打?”
周遇吉无奈的说道,“打,但不能用火炮。”
这世上还有这种自断一臂的打法,崔云听了是大惊失色,“这,算什么打法?”
周遇吉仰天长叹说,“这是朝廷的军令,必须活捉坤兴公主,你们纵然用血肉之躯去填,也要攻下高邮卫。”
崔云怒说,“太子全不知兵,简直就是胡闹。总督,你也该知,这仗根本没法打!”
周遇吉一耳光打在他脸上,将他掀翻在地,怒声呵斥,“崔云,本督焉能不知?但,这是朝廷的军令,本督再说一次,军令如山,违令者,立斩!”
次日清晨,明军开始出营列阵,准备攻打高邮卫。
坤兴公主、梁敏了望着明军攻城的阵营里,已没了火炮的踪影。
坤兴公主暗中松了口气,皇兄终于还是中计了。朱慈烺对她超越了兄妹之情的暧昧,她是了然于胸。昨日就是故意用方原去刺激朱慈烺的,没想到这个皇兄真的将火炮全撤了。
无论朱慈烺有没有本事,对她的关心、疼爱是毋庸置疑的,坤兴公主的计谋虽然成功了,花容却不见半点喜色,只是在心中轻叹了声,“皇兄,谢谢!”
梁敏愕然问,“明军为什么突然撤了火炮?”
坤兴公主淡淡的说,“梁统领,明军已没了火炮,守卫高邮卫之责,就全在你身上了!”
没了火炮的明军就如同拔了牙的老虎,梁敏的信心又恢复了几分,拍了拍胸口说,“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远方的平野,明军的军阵开始前移。
高邮保卫战,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