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上了别人?”伍东盛觉得三明治的味道不怎么样,勉强咬了一口。
一分钟后,朱林打出几句话来:“在现实面前,爱情有时候显得很脆弱。我们两人曾经很相爱,但我觉得跟他在一起,没有未来,所以我后来跟一个能帮我出国的男人走了,这对他来说是个非常大的打击。”
“他自杀过?”伍东盛猜测。
“他堕落了。他经常给我打电话,报告他做的事。我知道他后来辞职了,交上了坏朋友,迷上了赌博,还喜欢跟各种女人鬼混。他变得放荡不羁,也不再写诗了。起初他在电话里还对我说,只有笨蛋才写诗,诗歌就是包着糖纸的排泄物,后来就提也不提了。他完全变了。”朱林一下子打了好长一段。
“他曾经是个很理想化的人吗?”
“非常有理想,有激情,一心想改变世界,想做命运的主人翁。但自从我离开他,他就完全变了,那时候他妈妈又去世了,再没人管他。我觉得,他是崩溃了。”
我也这么觉得,伍东盛心想。他还没来得及问下去,电脑屏幕上又出现一行字。
“知道他为什么取海风这个笔名吗?因为一起去海边的时候,我曾说我很喜欢海风吹拂的感觉。”
“他很爱你。”伍东盛评判道。
那边沉默了下来。有一两分钟,电脑两边都没人打字,伍东盛是在想接下去该问什么,而他猜测朱林是在回味他说的这句话。
“他出事前跟你联系过吗?”伍东盛打字问道。
“没有。”
“他结婚时给你打过电话吗?”
“是结婚前打的,他有些忧伤。”朱林送了一个悲伤的表情过来。
“他怎么说的?”
“我劝他好好找个女人结婚,不要胡闹。他说想了很久,发现只有妈妈才真的爱他,所以他想找个年龄大的,过安静的生活。我问他,她那么老了,而你还正值壮年,她也许无法满足你生理上的需求,你受得了吗?他说他已经对那种事厌倦了,只想好好过日子。他并不是为了那个女人的钱才跟她结婚的,我相信他是真的累了。我对那个女人也是这么说的。”
伍东盛大吃一惊。
“洪缦云找过你?”他急急地打字。
“是,就在三个月前,她通过她的律师找到了我,我们通了一次电话。她也问了我关于诗集的事。我告诉她,文志没那么精明,他不会为了骗钱跟她结婚。她竟然回答我,结婚的事,其实是她骗了文志。”
洪缦云的回答非常微妙。
“洪缦云还说了什么?”
“她说,结婚前她就跟舒文志私下约定了一年之期。她告诉文志结婚本来就是为了气气家里人,但是玩笑开的时间太长也会厌倦,一年就差不多了。她答应文志,只要他愿意跟她高调结婚,在婚后洁身自好,不惹出什么丑闻,她就会给他一笔钱放他走。”
“洪缦云找你想打听什么?”这是伍东盛最感兴趣的地方。
“跟你一样,她想知道我们离婚的理由,也许她认为前妻会说得比较客观。我告诉她,文志是个非常感性的人,有时候有点娇气,有点不负责任,但他并不是坏人。”
“她相信你说的话吗?”伍东盛问道。
“不知道,她很客气,是个有风度的女人。”
伍东盛想了一想,又换了一个问题。
“舒文志最后一次给你打电话是在什么时候?”
“四个多月前。”
“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情绪很激动,说他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记得他写的诗,说那个人还很用心地保护那本旧诗集。他说听别人念他的诗,他忽然想到了大学时候的自己,想到了很多过去的事。他说他很想去死。”朱林传来一个流泪的表情,“他打电话的时候哭了,我也很难过。他已经很久没哭了。他说喜欢他诗歌的是个非常可怜的女子,一直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他想帮帮她。他还说,就算为她死也愿意。”
伍东盛的眼前出现一个男人摇摇晃晃在雨中疾走,一边把行李箱丢在垃圾桶里的情景,他终于明白那天舒文志为什么会如此情绪失控了。他很想回到过去,但是明白再也回不去了。
“他打算怎么帮她?”伍东盛很快把自己从想象中拉了回来,问道。
“我的账户下有一笔钱是属于他的,那是当初把房子卖了留下的房款和一笔我老公给他的补偿金,总共有八十万,他当初不肯要。但我知道他日子不好过,所以我替他存着,什么时候他安定下来准备结婚了,我再转给他。四个月前,他打电话给我提起了这笔钱,他问我,是否可以在明年年初把这笔钱转给那个女孩。他说他在那个家不会久待,到时候他会给她一把红箱子的钥匙。”
“红箱子是什么?”伍东盛记起了周水跟方其提起的那把钥匙。
“离婚后,他把一些他的东西装在一个红箱子里,放在我舅舅家。也许你不信,我家里人一直都很喜欢他,至今如此,他们并不知道他干过什么。他给那个女孩的应该就是红箱子的钥匙。他让我跟舅舅打声招呼,他可能会让那个女孩自己去拿那个红箱子。”
“红箱子里有什么?”
“这我不清楚。”
“他为什么要你明年年初把钱转给她?”
“他说不希望那个女孩把这笔钱跟他的离开联系在一起,所以想错开一段时间。他不想让那个女孩知道他就是海风,因为那个女孩很瞧不起他。他想在那个女孩心中永远保留海风那个美好的形象。他让我扮作海风的朋友,到时候在报纸上搞一个海风诗歌竞猜这样的有奖小游戏。他相信那个女孩会出现,他让我到时候把这钱作为奖金理所当然地给她。他希望那个女孩拿钱拿得心安理得。”
朱林打了一会儿字,又补充道:“他觉得她会永远看不起他。”
原来四个月前,舒文志就已经作好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