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死战,决战,绝战。
城墙上,火石,火炮轰炸,常老九登城,常学宸登城,新型火器未来得及大规模制造便得派上用场。
城下的箭,城上的火炮,对轰,对射。登上城,打下去,再登上来,再打下去,半天时间,叛军折损三千多人,退却十里,官军折损二百余人,却耗损了太多的火炮埋伏。
皇帝无奈之下亲自到狱中放出钟蛰,钟蛰登城看了一眼眼下的形势,所有军兵凑在一起尚不足万人,以京城之大只要对方分从四个方向进攻,这点人别说守城,便是看都看不到别人从何处登城,而这个办法很简单,对方迟早会想得到,钟蛰苦笑一声道:“皇上,事到如今,你叫我怎么打?”
京城,又名‘飞龙城’,定都时太宗便以‘飞龙’、‘大龙’、‘小龙’三成互相配合而确立军事地位,三城水道互通,粮草和增援便给,可说极难打下,然而如今,河道时断时续,没粮,没兵,没钱,于是三城再有军事作用也变得没作用了。
闰八月,初二,夜。
钟蛰、老虎、向铁衣领着所有守城将士夜袭敌营,他们提前发难铤而走险以博取万一的胜率。军中不足万人,能守城扔石头的不足八千人,能在野外步战的不足三千人,能称得上精兵的只有‘金衣卫’中的二百人和原属于‘扬刀盟’的百名‘玄衣卫’剩下的三十二员残兵,其余‘玄衣卫’多数染瘟疫而死。于是二百钟蛰、老虎、向铁衣、风瑶及二百名‘金衣卫’和三十二名‘玄衣卫’,一共二百三十六人出发了。偷袭是唯一的胜算,而守城这些军兵,都是步兵,武功差劲,行进速度慢,别说偷袭,没等到敌营附近便会被发觉。
敌营不算远,钟蛰他们脚程极快,为了偷袭‘金衣卫’也穿夜行衣,一行二百多人迅速掩至。一入敌营,尚未动手,忽然有六道气息自暗中传来,钟蛰警醒,老虎警醒,向铁衣警醒,然后他们在暗夜中便看到六个人,六个高手,六个一流高手中的高手,这六个人老虎不认识,向铁衣不认识,风瑶不认识,‘金衣卫’,‘玄衣卫’都不认识,钟蛰却认识,这六人中的三人十多年前在他的府上做过客喝过茶。
“三兵?”钟蛰问了一句。
“侯爷别来无恙。”三兵中的一人说话。
“那这三位想必是同样判出天城的三厉了。”钟蛰知道上当,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判出?天城原本就是‘雷神’的,我们效力于‘雷神’,反对女娲,何来判出之说?若是厉九陵肯与我们一同反抗,天城说不定已在我们手中。”三厉不愧为三厉,其中一人张口便是不忿。
火把亮起,数百人将钟蛰一行包围,这些人很强,有的是高手,他们脚下站的方位,手握着刀柄的姿势很奇特,奇特到连钟蛰这样的高手都感觉无从下手,无从突围,他们善于配合,并且极为善于配合,他们是‘大隅天城’的人。
“明白了,几位原来是想联合叛军对付‘大隅天城’。”钟蛰道。
“不错,侯爷肯加入我等欢迎之至。”三厉中另外一人道。
“不必了,在下隐藏了一辈子,躲了一辈子,不想再躲了,来吧,让我看看我的匿隐五式在各位面前有没有作用。”钟蛰说完整个人便藏了起来,缩了起来,躲了起来,于此同时老虎更加睡眼惺忪,向铁衣则是面色凛然,掌上黑焰腾升。
“姓杨的,你说有好戏,本王来看了,你躲到哪里去了?”一阵狂放不羁的声音响起,营帐外行来一队人马,为首之人是个大胡子,大胡子旁边是个面容白皙,懒懒散散的剑者,两人身后跟着二十多名高手。那懒散的剑者钟蛰认识,正是东先生。
闰八月,初三。
京城,破。
据说‘内督府’很难出好人,据说太监里也不容易出好人,这固然算是一种偏见,然而有时候偏见代表的是大概率事件,至少在王休身上得到了体现。在杨谊由兵马攻破京城城门,攻到皇宫之时,皇帝还在擂鼓召集群臣,还在召集太监,提着剑准备着亲自交战,然而王休却将最后一道防线打了开来,放了杨谊由,李顶天进了皇宫,杨谊由进皇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干掉王休,一刀干掉,王休没有半点防备就被砍死,临死前他听到杨谊由的笑声以及他鄙夷的话:“这种玩意儿留着有什么用。”
听说,那一刻杨谊由给了皇帝一个机会,一个共治江山的机会,不过皇帝已万念俱灰,他败了,认了,也解脱了,他斩杀了自己妻女嫔妃,然后自绝而亡,许念恩也跟着自绝而亡,据说皇帝临死前说了一段话,这段话让杨谊由很是敬重,然而却没有去听,然后皇帝为自己那一幅画,那一幅早已送给罗掌柜,落在‘龙神’手里的画提了最后一阙词:“惟寄仇寇予昆仑,老死不相侵,奈朝臣,断首犹起刀兵。纵万里江山,千般风景,更付何人??”
皇帝死了,杨谊由没有糟蹋他的尸体,派人掩埋,皇帝有个三岁的儿子却不见了,与他一道不见的还有庄则敬,庄则敬是个剑客,当今天下首屈一指的剑客,他不见了自然会给天下人一种遐想。
皇帝死了,那些平日里的争争吵吵不见了,那些忠臣在杨谊由的‘友好’的劝说下第一时间投降,杨谊由没有接受他们的投降,所有官员抄家下狱,于是乎,为难朝廷数十年的银两紧缺问题一下子解决了,到底抄家弄出多少银子没人知道准确数字,大家只知道这些银子足够殷九思研究他的火器,出版他的书,也足够填补他的军饷,足够发放百官的俸禄,或许连赈济灾民的事也能做个七七八八,他的臣子原本如此有钱,然而他却被生生穷死了。
皇帝死了,杨谊由和李顶天得到了最高的权利,他们很高兴,却又有些别扭。他们搜刮了整个京城百姓的财富,搞得怨声载道,他们不明白,皇帝竟然是如此的蠢,在他们认为天下没有比没银子更好解决的事,因为没银子可以去抢,他们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他们不怎么缺银子,皇帝如果早这么去做,或许根本没有他们什么事。
史书记载:‘天禄’元年,春,天现血月,夏,‘龙神’隐遁,旱魃出,大旱,天赤如血民无食乃反,‘天禄’四年,蝗灾至,所过处,赤地千里,寸草不生,民惧之,以为天罚,久之捕而食,‘天禄’七年,天降‘瘟神’,疫遍苍生,军民骤减。‘天禄’元年户部入籍约两亿军民,及至七年,所余恐不足六成,灾荒因之而大减,余者或可得活,悲夫,‘天禄’七年闰八月,国破,万民殉国。
三天后,闰八月初六。
杨谊由的手下居然抢累了,李顶天的手下居然也抢累了,他们的手下一个个开始请假,都是病假。
杨谊由和李顶天碰了面,两人吵了一架,这是他们的常态,往往不知为什么而吵也不知为什么而停,也不知吵过之后有什么改进,总之你说一我偏偏说二,但有个好处,吵过架之后二人该合作合作,该对付敌人对付敌人,该商议事开始商议事。
他两吵完之后忽然同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堂堂‘天芒朝’的京畿重地只有万把官兵守城,为什么堂堂‘天芒朝’的京城,天下第二大城市只有那么一点点人,为什么堂堂‘天芒朝’的京城里的百姓怎么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的?
这个问题他们入城前不是没想过,而是他们巴不得京城防卫少一些,纵然三兵三厉提醒过他,他也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反正有这些高手帮忙,反正‘大隅天城’多数弃卒都投靠了他,他还怕个屁。
然而头脑冷静下来后重新想起这个问题他却有种不安,极度的不安,他没有管这种不安。
闰八月,初十。
钟蛰阵亡的消息传出,盖摩天杀到京城,正面与杨谊由的千军万马交战,被三兵三厉联手缠住,交战良久盖摩天力量反噬而死,临死之前击杀三兵之中的两人,这个天下最最不正常的人,一生没有朋友的人终究还是死了。
‘秋池山’上,梁榭在练刀,练气,练暗器,拼命地练,他要为师兄报仇,尽管他知道师兄不希望他报仇,那他也要守住‘扬刀盟’总舵,奇怪的是他一直等的杀害师兄的那些人来攻山,却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似乎对方对于他这个人完全提不起兴趣,或许山上已经没有值得他们出手的东西,更或许他们有更重要的事做腾不开手,毕竟‘扬刀盟’已经完了,已经成不了气候,早一些迟一些动手都没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