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件。
腊月十四。
邵鸣谦带人将一半军粮运至钟蛰营中,钟蛰亲自接待谢过,与盖摩天和众将军一同设宴款待。
腊月十五。
邵鸣谦离开军营,与魏先生押送另外一半军粮发往京城,其时皇帝早已得报,钟蛰恐其有失,加派千人护送。
自腊月十五军中出事后,直至腊月二十邵鸣谦一行杳无音讯,腊月二十一,消息终于传回,派去接应邵鸣谦的一队‘金衣卫’全军覆没,而这些与钟蛰有推脱不掉的关系,皇帝疑其二心,气急败坏之下再次呕血,遂怒而下旨缉拿钟蛰。
腊月十九。
邵鸣谦、魏先生一行进入‘危州’境内,前方一座‘青石古镇’在望,‘危州’官府势力虽大,叛军也常常突袭抢掠,这一招最为擅长的是‘托塔天王’,此前他专门派手下截获官银数次,虽说现在五王联手围困钟蛰,并且被破去三方,但毕竟李顶天还有许多手下,这些人打进京城做不到,沿途抢掠粮草的实力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一次运送粮食不少可解‘北川’燃眉之急,皇帝更是重视,此前已派一队‘金衣卫’在‘青石镇’接应,以防叛军途中劫粮。
‘青石镇’,因其地多产青石而得名,镇中房舍多是就地取材以石头砌成,厚实稳重,风格迥异而别有味道,灾荒之前来‘青石镇’游玩的文人墨客数不胜数,这亦引得不少商家来此开店卖货,‘青石小酒梅花园’更是‘青石镇’大户人家庄园中必不可少的东西,因此上‘青石镇’虽只是镇子却极为繁华,灾荒发生后,一切皆变了,‘青石镇’游人渐少,商家纷纷撤离,外地雇工亦随之而去,‘青石镇’这个以外地人为主的镇子一下子清净了许多,这两年尤其如是。
“邵盟主,我们是在这里等还是先进镇子?”行至‘青石镇’镇口前随行护送的参将刘达走过来问道,这次护送的军兵有一千来人,职位最高的便是这参将刘达,随行协助的是刘参将的两位副手,一个姓李,一个姓赵。
邵鸣谦道:“刘将军曾常年督催粮运自是行家,邵某一介外行百姓怎敢做主?”
刘达道:“邵盟主身受皇封皇上亲赐‘辅国将军’论品衔还在小将之上,况且小将以前负责押送都是走的漕运水道,这陆上的事小将就不太在行了,况且侯爷吩咐的明白小将是给邵盟主打下手的,岂敢专擅?”
邵鸣谦笑了笑道:“将军客气。依草民浅见谨慎无大错,不如派两人先进镇子里探一探若一切正常我等再进去不迟,要是正好遇到‘金衣卫’千户王大人也省得我们赶着车进镇来回跑这一趟。”
刘达点了点头随即呼唤过来两名手下道:“邵盟主的话你们都听到了么?”
“听到了。”两人齐声道。
“好,若一切正常,以信炮为号。”刘达道。
“是。”两人领命正要进镇,魏先生忽道:“将军且慢,若镇子里有埋伏敌人也可假冒我们的人发信炮。”
“先生的意思是?”刘达有些不快道。
魏先生道:“‘大隅天城’与敌交战前每次都有不同的暗号传讯,烟花,颜色,炮声,鸟鸣,风筝等都不相同,每次战前这些讯息所代表的意思都不相同,这样可以避免敌人渗透泄露消息。”
刘达道:“依你的意思我们还得现造烟花风筝?”
魏先生知道这将军有些不服,当即也不以为忤,一笑道:“那倒不用,两位官爷可各带几枚信炮进镇,一声危,四声安,其余炮响皆无意义,这样即使遇袭敌人夺走信炮也是无用,换句话说,敌人若是乱放信炮,只要声响不是四声他们计划都难以成功,其他声响数我们便知两位官爷落入敌手,到时候自可提前准备设法营救。”
刘达微一错愕,道:“好,依先生就是。”
两名军官当即带了信炮一阵小跑进了镇子,邵鸣谦令同行车马停下暂歇,‘扬刀盟’的兄弟取出水和干粮分给众人,押送军粮的人中有两位染了风寒,随行蔡郎中趁这个空档赶紧去给两人瞧了一瞧。
两名军官进镇半个时辰没有传出音讯。
‘青石镇’不算小,也不算太大,像军中精锐每个军兵负重几十斤一口气跑几十里路不在话下,像如今这年景,整个‘天芒朝’能达到这种精锐的军兵连同‘金衣卫’里的高手算上也只有几千人,这几千人基本都在‘北川’驻防,钟蛰虽然厉害,他的兵号称精锐实际上却只能算是合格原因很简单——粮饷和战争。
第二个原因战争太太太频繁,好理解,一年大小仗打几十场,天天打,招募来的兵没几天就死,训不训练差距不大,也没时间去好好练兵,多数是守城能干苦力扔石头打仗能打落水狗的水平,十万大军云云吓唬人的居多真正能打的不足万人,就像此前‘扬刀盟’八千八百多帮众,至少半数人练过三拳两脚,但能守分舵御敌的也就两千来人,而真正决定生死之战的则九成要依赖三百‘玄衣卫’,这三百人在交战中的作用远大于其他八千五百多人,这也是当初三帮联手攻山时的情况。
而第一个原因看起来不易理解,实际简单也更为重要,练兵需要装备,粮饷,时间,‘天芒朝’缺银子,自建朝以来一直不停打了二百多年,中间几次重大失误损失惨重有些传承到现在都未能补回来,于是后期军屯成为一大支柱,而今正常军饷都发不了,军屯也种不出东西来,参军的人不少,吃饱的不多,吃不饱怎样训练?
皇帝无比愿意将大炮,火器配备到每人一支,甚至将更具威力的火器配备下去,然而银子从哪来?
配一万套铠甲,火器,战马需要皇帝勒紧腰带过好几年,一战指挥失误一万套全部报销,有的成了敌人的东西,如此前功尽弃,于是军队十万‘弱兵’易募,一千精兵难求,好比‘扬刀盟’邵鸣谦也想练三千‘玄衣卫’,那时候莫说一个‘不死邪尊’,三个五个也不惧与他,可若是训练三千‘玄衣卫’则需要近十万帮众去做买卖赚钱,‘扬刀盟’的买卖也要扩大十倍不止,故而,三千精锐对于朝廷来说也是极为不易的事,当初武经国反叛,那抢入皇宫的五百‘金衣卫’是朝廷多年来的心血,甚至可以说拥有整个‘金衣卫’九成九的实力,当初若非被酆无常唬住,光是硬碰硬恐怕尚需再垫一个‘扬刀盟’进去才有成功的希望。
一个时辰,本该传出信炮的两人也没有任何消息,日头已然偏西,再过一个多时辰天色便该黑了,若是天黑下来则更为麻烦,魏先生心下有几分担忧,不露痕迹的踱步到邵鸣谦身边低声道:“邵盟主,兹事体大我看为了稳妥一些还是我去看看。”
邵鸣谦低声道:“劳烦先生了。”
“客气。”魏先生转身向刘达要了四枚信炮进了镇子,刘达本不情愿,他既然都派了人,这穷酸书生又跑去干什么?不相信自己的人么?
魏先生一进‘青石镇’便万分警惕起来,他身法飞快,眼光也是极准,一座座院落看去,哪座院子是空的哪座院子里有人有多少人立刻便能看出个大概。
“皇上命‘金衣卫’王千户带人在‘青石镇’接应,按理说他应当在镇口迎接,就算怕走漏消息被叛军发现也当派人乔装改扮在镇口打探,现在一个‘金衣卫’不曾露面,看来人或未至。‘青石镇’地形复杂易于埋伏,固然易守难攻也易被人围困,前两次劫夺官银的事就是发生在‘青石镇’这一代的路段,这也是皇帝派人来此接应的原因,倘若接应之人未来与其冒风险拖在‘青石镇’等候不如再赶三十多里路到前方雷家庄安顿,毕竟我们人手不足雷家庄住户较少地形简单,是否有埋伏更易察觉就算有人乔装也远比‘青石镇’易于监视分辨,何况陆运成本极高多拖几日人吃马嚼这点粮草也所剩无几了......”
魏先生心中想着足下加快,只要‘青石镇’中没有‘金衣卫’的人,他便会亲自去和邵鸣谦说明自己的想法,不会发炮邀邵鸣谦等进来,若有大队‘金衣卫’驻扎,那么在‘青石镇’过一夜第二天再行出发才相对稳妥一些。
‘青石镇’不算大,一头到另一头也就十来里,问题是要探查整个镇子里是否有埋伏就远不是走一趟十来里的路这么简单了,哪个院子哪个宅子里藏个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整个镇子便是埋伏万把人也是不在话下,别人监视他们易他们发觉人家难,倘若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赶着马车进了镇子对方探子立刻便会发现,待他们深入腹地那时候一声鼓响,敌人从外收口他们一行将腹背受敌。
魏先生脚程极快,眨眼已是奔出四五里路,许是外地人都走了的缘故‘青石镇’的街上冷冷清清并没有多少行人,再行半里路已到了‘青石镇’中心地段,魏先生身材修长,人过处路两旁所有住户宅院他都能看个大概,只见街道周边有四五处院落打扫的十分干净,一尘不染,就跟他十年前来‘青石镇’的时候一模一样。魏先生心中感慨颇为怀念从前,就在他打算继续往前走的时候,突然心中一动,在这灾荒年景当中人尚且担心饿死,谁会在乎院落干不干净?谁又能吃饱,又能有多余的力气去打扫院落?
“难道是为了掩盖些什么?”魏先生心中忽然升起这么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一起他快步走到一处院子近前探头向院子里看去,刻意留心之下让他看清了院子的石墙上有几处泛白就像是用刀子刮过一样,他提鼻子一闻,空气当中似乎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原主家果然被杀,看来院子中必有埋伏。”魏先生身子向后一撤转身便要原路返回,他不需要查明前因后果,也不需要查明有什么样埋伏,更无需知道是哪些人在埋伏,他只需要赶回去告诉邵鸣谦不要进镇子就好,因为这里没有‘金衣卫’或者已经没有了‘金衣卫’,因为‘金衣卫’不会屠杀普通百姓,就算背着皇帝做坏事他们也只会去诈当官的钱,不会费这力气搞这些。
“大意了,我早该想到的。”魏先生转身刚走出几步,蓦然间停住了脚步,望了望一处宅院一角的大树道:“既然已经发现了在下,几位就请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