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
破屋顶上发出一声轻轻的脚步声,酆无常走出院子身子一纵,落到了屋顶上,只见屋顶上一人黑衣黑袍倒剪双手静静矗立如山如塔,那人面对着月光,可他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黑不是黑,灰不是灰的气息,使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来了?”酆无常问道。
“来了。”黑袍人点了点头道。
“你没死就好。”酆无常道。
“没死,你也没死,那么‘黑杀’一定死了,否则你伤不到这种程度。”对于酆无常的无礼黑袍人没有丝毫的介意,认认真真回道。
酆无常道:“死了,可惜死了一个‘黑杀’还有五个更厉害的,他们的人武功进展快的不正常,当年‘黑杀’刺杀皇帝败在庄老三剑下,如今竟也有如此手段,不知现在‘屠杀’的第一高手‘黑屠’又强到了何种程度?”
黑袍人道:“总不会强过‘龙神’,当年的‘龙神’也不曾让你丧气过。”
“唉~”。
酆无常长长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屋顶上,黑袍人依旧站着,半点也没有和他平起平坐的意思。
“小杨死了。”过了好半晌酆无常突然道。
“是人都会死。”黑袍人的安慰好像不如不安慰。
“我来迟了一步,不然他不会死。”酆无常毫不介意黑袍人话语中的冰冷,自顾自说道,虽然他打一开始就知道小杨和老杨都是假的身份,所谓的小杨是‘雷神’的儿子可还是习惯这么称呼。
“没有百万教众,没有千百帮手,你能得到消息,能在惊虹手中脱身就已经不错了,毕竟今日的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垫底的绝顶高手,他也精进了不少。”黑袍人道。
“小杨是奇才,是天才,十五岁时就可以与六大绝顶高手榜的人一战,他是未来的天下第一,是最有希望超过‘雷神’、‘龙神’、‘道尊’的人,可惜就这么死了。”酆无常自言自语道。
这一回黑袍人没说话,酆无常也不再言语,过了好半天,黑袍人这才张口道:“你杀了‘黑杀’他们不会放过你。”
酆无常道:“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黑袍人道:“这回你伤的太重,再遇到这类高手恐怕无力自保,这里的事交给我,你先避一避,伤好了再来找我。”
酆无常道:“你一个人斗不过他们。”
黑袍人道:“我们两个人也斗不过,几个月前我找你出来或许让他们感觉到了威胁,所以高手尽出,加快了动作,墨家覆灭与此不无关系,更确切点说可能他们知道你和巨子的关系,害怕我们联手影响大局故此不惜代价,不畏暴露铤而走险。我们还是小看了对方,以他们此刻的实力我们或许只有避其锋锐等待时机才是唯一的办法,内耗太多,汉奸太多,不出头的太多,以硬碰硬恐怕胜算不大。”
“‘百忍精堂’覆灭,你身受重伤带着‘听雨读剑楼’归隐,‘屠杀’便即重现世间,‘龙神’出海,‘雷神’仙解,病老身子恶化他们便即趁虚而入,如今他们占了数年先机,借着新制奇药和灾荒混乱势力大成,培植新人更快的离谱,我们瓦解他们的速度尚不及他们增长的速度,硬碰硬确实是下策,或许如你所说我们该躲起来好好想个以点破面的对策才是。”
酆无常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先前得自‘黑杀’身上的丹丸郑重其事道:“我们杀了他们多少人都没搜到这东西,看来这药只有‘神子’这一级别的人才会随身携带。”
他凑近鼻子嗅了嗅,闭眼感知了片刻将丹丸递给黑袍人又接着道:“其实我们早该想到,以这药丸的威力若非‘黑杀’这一级别的高手无人能够整颗服用,这次我借着疗伤找天虎那老家伙好好研究一下这款新药或许能寻出破绽,找出反攻的契机。”
黑袍人接过药丸看了一眼递还给酆无常道:“有什么事需要我替你办的?”
酆无常道:“有,既然‘扬刀盟’卷了进来,咱们得到的消息猜到的东西也是时候告诉邵盟主了。”
“不再利用‘扬刀盟’牵扯别的势力进来了?”黑袍人问道。
酆无常道:“不影响,我怕再不告诉他他会步了小杨的后尘。”
“嗯,这个好说,还有呢?”黑袍人道。
酆无常道:“我有个男不男女不女人不人鬼不鬼的师叔,这几年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我们要在‘神赎教’之前找到他(她),这个......,你跟他(她)的关系要好一些,若是找到他(她)无论如何千万不能让他(她)加入‘神赎教’,否则我们就真完了。”
黑袍人点了点头又问道:“还有呢?”
酆无常道:“没了。”
“不给皇帝写封信么?”黑袍人问道。
酆无常叹了口气道:“算了,这些事别再烦他了,他知道了也无力处理,听说‘北川’断粮已经两个月了,七月增援的五万大军的将军冯炜丁不听命令犯了马谡之错,被困断粮也已尽数投降,人遇到太多繁杂的事脑袋会不灵光的,皇帝的脑袋估计早就不灵光了,我们有事还是自己解决吧。”
“好,现在你可以走了。”黑袍人道。
“不急,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办。”酆无常翻身下了屋顶,从屋中取出纸笔,蘸着血水顷刻间写了一封信,之后递给黑袍人道:“这封信是给邵盟主的,其他的事你来办,千万珍重,别过几个月我伤好了你又挂了。”
黑袍人黑雾笼罩的面容下似乎笑了笑道:“当年我从一无所有到权倾天下,以一人之计灭掉令朝野头疼不已的‘黑水七盟’,今日的局面再难也不至于比当年更差,至少除了用计之外现在的我还可以用力。”
酆无常道:“知道你战绩好,走了。”他说着跃下屋顶,在月光下渐渐远去。
十月底,北墨覆灭的消息在江湖上传开,十一月初,南墨覆灭的消息也在江湖上传开,梁榭身子刚刚康复便听魏先生带来了这两个噩耗,心头不由得一阵苦笑,当初自己和墨南非费了多大力气才逃脱追杀,这倒好,跑了也白跑,墨家整个被人连锅端起。
墨家覆灭,下一个又会是谁呢?‘扬刀盟’?‘钧天九鼎’?甚至是‘大隅天城’?
‘丹禾府’府城外。
一座高台平地而起,高台上六名纹身巨眼的护法站立六方将高台上的一块凸台围在中间,一位身着巨眼黄袍的‘神使’站在凸台之上正激昂慷慨讲说着,他时而悲愤,时而平淡,高台下聚集着黑压压的流民,恐怕不下于二十万,这些流民西先时有等得不耐烦的,渐渐的全被高台上黄袍‘神使’的话影响,开始频频点头。
只听‘神使’高声道:“诸位,人罪引动天罚,上天降下灾祸欲灭绝世人,然而我们的‘隳尊’,我们的‘至高无上赎世大天神’不忍如此惨剧发生,欲以一己之力抗衡无良苍天,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因为‘隳尊’知道,你们是无罪的,不应该为旁人犯下的罪孽承担后果,这世上只有‘隳尊’有重造天地的能力,只有‘隳尊’才是真正的神,其他的神都是妖魔鬼怪。大家想一想‘隳尊’全心全意为苍生为什么还有人要反抗‘隳尊’,要毁灭大家的希望呢?其实很简单,道教佛门失去了供养香火与我们为敌,儒家失去了正统与我们为敌,就连‘墨家’也在嫉妒我们的壮大与我们为敌,诸位,与我们为敌就是想要大家失去赈济,失去重生的机会,想要大家全部饿死,用心何其歹毒?前几天墨家覆灭了,大家想过没有他们为什么会覆灭?”
‘神使’眼光在台下一扫,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之后自问自答道:“因为他们想要扳倒神教,想要毁灭天地间唯一的神,这世上违背‘隳尊’试图想毁灭‘隳尊’的所有妖魔鬼怪都会受到惩罚,新世界必将到来,‘隳尊’将创立新的世界,以神之祝福带大家走向丰衣足食,不老不死,没有痛苦的世界,唯有神教当中最虔诚的弟子才配拥有‘隳尊’的祝福......。”
台下群情激愤,欢呼雷动,有人高声问道:“如何才算虔诚?”
‘神使’道:“简单,三个字‘心行信’,尽心,勤行,笃信。尽心是要大家诚心侍奉,世间万事用心则成,不用心则败,侍奉‘隳尊’亦是一样,唯有大家尽心‘隳尊’才会感觉得到诸位的存在;人饿了就去做饭,渴了就去打水,若无行动光是苦想也无益处,‘隳尊’祝福人间,便如饥而做饭,渴而打水一般,很简单,东西就在那里只看诸位愿不愿去取而已,勤行者早得,惰行者晚得,不行着不得,如此而已;笃信是要大家坚定信念,不起疑心,人在做一件大事时免不了心生疑窦,怀疑自己是对是错,这就好比诸位要去京城,但无人认识路有人指点了方向,诸位走了半个月还没有到于是心中起疑,有的折向东行,有的折向西行,有的折向南行,有的原路返回,殊不知京城只在前方不远处,由于怀疑所以永无抵达京城之日,故而要求笃信。罪孽千年乃有今日,想要‘隳尊’祝福也非一朝一夕之事,尽心一天,勤行一天,笃信一天便近了一天,傲慢一天怠惰一天怀疑一天便远了一天,诸位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有道理......”,“没错”,“对,做啥事不得这样?春天种地还得等到秋天才有收成,这很正常......”
一时间台下人声鼎沸,呼应‘神使’,一人又问道:“‘神使’我们不知道该咋做怎么办?”
‘神使’道:“问你的内心,你自会有答案,侍奉‘隳尊’越是虔诚得到祝福便越能快一天。”
“虔诚?我怀里还有二两银子给了‘隳尊’算不算?”那人又问道。
“‘神使’我没有银子,但我家里还有媳妇,献给神教算不算?”
“......”
‘神使’看着台下流民一个个都像是疯了一般,淡淡地道:“‘隳尊’只有付出,不求回报,你们所有给出去的东西都只是诸位虔诚的表达,‘隳尊’是唯一的神,人间的东西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用处,但是,‘隳尊’不会拒绝诸位的虔诚。”
台下的人群呼声越来越高,宛若着魔浑不似快要饿死的人,人群中有两人神色如常,他们一个带着斗笠,一副农夫的样子,一个是长得敦厚老实的中年人(呃,其实年岁也不小了,姑且还算中年人吧),两人一直看着没有任何动作,‘神使’演讲完毕,一一解答台下众人的问题后开始足踏‘创世六步’引神火,求水求米,所作所为与‘百瑞城’时梁榭所见大同小异,那少的可怜的水,少的可怜的粥,少的可怜的米竟让台下二十来万流民争先恐后哄抢,一个个尚未触碰到一滴水,一粒米便已张口在空中虚吞,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这一幕,在清醒的人看来无比的诡异和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