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和尚、道士、书生等人的相继丢丑台下再也没有人怀疑‘神赎教’,有几个还待上台找茬儿的无需黄袍老者出手就被众人轰了下去,眼见着日头越升越高,黄袍老者身边的童男童女一起走到台前,齐声道:“时辰已到,请‘神使’诵‘神谕宝丰经’。”两人说罢退回老者身边,取来金盆圣水递上,黄袍老者口念‘净口神咒’起身洗手童子童女端着金盆退下。
“隳尊造乾坤,乾坤分六步,一踏天开,列宇星辰,晦暗分明......”黄袍老者神色庄严口中念动缓缓踏前一步,这一步威严足具肃穆凌然,黄袍老者的身形似乎瞬间高大了许多,台下众人顿时有种膜拜真神的感觉。
“二踏地开,水火相长,草木同生......”黄袍老者再念一句,又是一步踏出,这一步他没有即刻塌落在前而是围绕另外一足盘转缠绕犹似划着繁复无比的符咒一般,说也奇怪就在他画完之后单足落地的瞬间,他双足周边腾升起一股小小的火焰,台下众人何曾见过这个,顿时欢呼一声,梁榭也是惊诧莫名。
“三踏魂来,神予双目,智慧通灵......”黄袍老者一句念出,双手环抱胸前,指指相扣节节似织,时似水流,时如焰动,花团锦簇,霎时好看,台下众人看的如痴如醉,仿佛世间百态尽在老者双手之上,老者一步踏前,口中再动:“四踏......”
看着老者的动作梁榭的心头莫名其妙升起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这种感觉就如人在极为困倦之时听到有人说话一般,别人的话每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但偏偏听过就忘全然意识不到别人说了些什么,当老者第六步踏完梁榭心头升起一种想要膜拜的感觉,不知为何,他突然之间觉得这老者就是神,身为江湖人,梁榭只相信实力从来不相信神鬼之说,然而这一刻他神情略有几分恍惚,他的感觉和他的理智全然分了开来。
黄袍老者足踏‘创世六步’缓步走到高台前双臂张开向天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六大护法分左右两排跟在身后,老者双手手背贴地伏地拜倒他身后的六名护法跟着拜倒,老者口中诵经,呢喃不断,跟着直身然后再次拜倒,那六名护法跟着再次拜倒,随着老者和六名护法的拜伏动作台下开始有人跪倒下拜,有人这一跪犹如瘟疫一般在台下数以万计的流民蔓延了开来,顷刻间台下黑压压一片所有流民全都‘自发自愿’地一齐跪倒下拜,几无例外。
一拜,二拜,待黄袍老者拜到第六拜的时候梁榭只觉得天地如翻倒了一般这种感觉他只在那次重伤之时才有过,他心知不妙咬了咬舌尖疼痛让他的头脑略微清醒,梁榭眼一闭,一吸一呼之间‘天根诀’运作,一股沛然之气顿时遍走全身将那种恍惚之感驱逐出去,梁榭头脑一醒已在局外眼前种种与他再无关系,他瞥了一眼身边墨家的那位青年男子只见他口水直流脸上表情如痴如醉已伏在树上跪拜了起来。
树干早已枯槁,他这一动登时摇晃起来几欲断裂,梁榭正待点醒他,忽听得一个声音隐隐约约传来:“‘轮人以规,匠人以矩,仪法天志,勿乱心神’,周棹你意志不坚如何配作‘墨之侠者’?”这几句话如钢似铁铿锵有力与台上黄袍老者等传递的那种迷糊之感截然不同,梁榭只觉得心神一振,那墨家的青年男子闻听下拜的动作登时一缓然后犹如大梦初醒般一激灵坐直,他张目左右看了几眼神态这才慢慢缓和了下来。
梁榭问起他方才的感觉,这叫周棹的墨家年轻男子跟他讲述一遍,不出所料周棹的遭遇和方才梁榭一般无二,只是他的心智不坚功力不足更易被人控制而已。
“原来如此!”梁榭点了点头,暗自戒备看向台上,这时黄袍老者已开始诵读‘神谕宝丰经’,但见他口角微动念念有词,语调抑扬顿挫之下全是听不懂的音节,老者口中之语时而婉转时而坚定每一个字的发音轻重,配合都似有着一种魔力,无论从他口里说出什么话来都让人有一种无比敬仰,无比膜拜宁愿倾尽性命去相信去做,台下那数万流民更是在恍惚中响应,一遍又一遍喊着震山响的口号,看着这些人个个生龙活虎一般哪里有半点饿死鬼的样子?梁榭心中已有戒备不为所动,然而眼前这一幕还是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先前对‘神赎教’升起的好感在这一刻登时化为乌有,他已说不上这‘神赎教’是好是坏,若说他坏可毕竟还施过不少次的粥,实实在在做过好事,若说他们是好的总有些不协调,有种诡异的感觉。
“就看他们是否会真的施粥,马上就会见分晓。”梁榭心中暗道,他转头看向周棹,周棹眉头紧锁,似是也看不明眼前的局势。
这时,黄袍老者已诵经完毕,然而并无半粒米半滴水出现,黄袍老者以头抢地,高呼道:“请‘隳尊’降福。”说罢再拜六拜,台上护法台下流民跟着黄袍老者一起再拜,黄袍老者起身足踏‘创世六步’袖舞长袍,但见一片黄光将高台上方圆丈许的地方遮挡的密不透风,老者足下连换方位配以舞动的长袍极为飘逸,看起来既古老又神秘,台下群情激动欢呼声连连,随着黄袍老者足下越来越快台下流民的欢呼声更如潮水般涌动。黄袍老者足下疾走,在台上连转六圈最终又回到台中凸台之处,六大护法身形晃动左穿右插分列老者六方。
“请‘隳尊’赐水!”随着黄袍老者的一声高呼但见一条水柱从凸台处无端喷射出来,黄袍老者伸手接水饮尽,台下欢呼声鼎沸。
“请‘隳尊’赐粮!”黄袍老者再一声高呼,但见粒粒白米自他黄袍后撒将出来,台下近乎疯狂的呼声掩盖了一切。
米不断从台上洒向台下,水不断从台上喷洒而出,流民再也忍耐不住如疯癫了一般一哄而上涌向高台如抢金子般抢夺着洒落在地的大米,接着从天而降的甘霖,口中更是嘶哑着喊着‘神赎教’三字或是呼喊着‘神赎教’的功德。黄袍老者唤过向童子低声几句,童子们下台而去,过不多久,一支支铁架在高台下的后方架起,一口口铁锅支上。
“火来!”黄袍老者高喝一声,用手一指铁架下方的柴火堆,时间不大柴火堆渐渐冒烟起火,台下流民再度欢呼。
数万,甚至十万以上的流民,为了高台上抛洒下的米而全体疯抢,为了高台上喷洒而出的水而全部拼命,为了一口粥而践踏别人的生命。
那洒落的米不够千人一顿果腹,那喷射而出的水不足百人饱饮,那粥夹生带焦充其量也不够五千人吊命,然而这些人依旧在疯抢。这般疯狂的状态让梁榭有些胆战心惊,眼见台下一个个体弱的妇孺被踩倒也无人理会,眼见一个个老人在拥挤中就此绝命也无一人关怀,粗略一数,死了的受伤的倒地的不下三百人,其中一位孩童一脸蜡黄正是先前和梁榭在一个店铺中过夜的一位病了的孩子,他满面堆笑倒地而亡嘴角流着被人踏破内脏而流出来的血,他的母亲仿若不见早已冲在最前边抢米去了。
过了很长时间,流民们的情绪渐渐平和了下来,他们一个个神情委顿而恍惚,他们扒拉着扁的不能再扁的肚皮满意的打着饱嗝,看到此情此景梁榭感到一阵悲哀和无限的恐惧,悲哀的是人命竟然一贱至斯,恐惧的是‘神赎教’的手段竟然如此厉害,而且其发展至今数个年头壮大了无数倍,所作所为似乎无人质疑,只有不断的赞誉和歌颂,或许有人质疑过,只是在这种年景之中有谁会怀疑一个肯施粥的‘好人’又有谁愿意在不知下一顿何处着落的情况下去关心一些‘小事’呢?这世上没有闲人是一件好事,有时候却也不见得是好事。
“各位吃饱了么?”黄袍老者站在台前高声问道。
“饱了......呃......”一个人打着饱嗝回道,之后又是无数人的回复声,他们无一例外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神情回复着肯定的答案,哪怕许多一口粥没吃,一滴水没碰的人也是如此。
“想不想每天都能吃饱饭?”黄袍老者再问,这是一个不需要问的问题。
“想~~~~”。又是拖拉着语调的肯定回答。
“好,只要加入本教大家不但可以每天吃饱饭,更能得到神之祝福,得‘隳尊’赐予大神通,刀枪不入,长生不死,大家愿不愿意?”黄袍老者再问。
“愿意~~~~”。
“可现在有邪魔外道想要破坏你们的生机,阻拦你们加入本教,大家要怎么办?”黄袍老者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问道。
“他们是谁?”无数个有气无力的提问,却是阴森气十足。
“就是......”黄袍老者目光在台下逡巡,忽然伸手一指几个光头的和尚道:“他们......他们.....还有......他们,打着墨家幌子的妖邪之辈。”黄袍老者手指连点,除了光头和尚又指了几个看着略微清醒的人和几个道士,最后他一指指向梁榭他们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