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二。
梁榭睡到天光大亮这才起来,本想动手弄点饭吃,早饭却早已在锅里焐着,这里就两个人,梁榭知道是老李头做的,当即也不客气,端出来自顾自的吃了。老李头上了点儿年纪,口味较为清淡,早饭只熬了点粥,梁榭三两口喝完,洗了碗筷,走出房门见老李头正在一处鱼塘的边上清理着船只,当即和老李头打了招呼巡视去了。
这种半天然的大鱼塘不似人力修建的养鱼池,养的鱼既没有那么密也不似那般容易生病,不过依然要经常巡视,更要天天投食,梁榭从来没有干过这活儿,算是完全的外行,所以也只有替老李头打打下手,做一些简单的活儿了。
这三个池塘占地极大,以梁榭目前的身体走走歇歇用了两个多时辰才将两个鱼塘巡视了一遍,也将两个鱼塘的鱼投喂了一遍,他早饭只喝了清汤寡水的两碗粥当时吃了个水饱结果还不到半个时辰就又饿了,体虚加上饥饿让本来不重的活儿累得他气喘吁吁,吃过午饭歇了一会梁榭又用了一个多时辰将剩下的鱼塘走了一遍,一天的活儿干完,梁榭累得几欲虚脱,他本想躺在床上歇一会儿起来给自己和老李头做饭,之后再熬药,哪曾想脑袋一挨枕头就此睡去,晚饭都是老李头叫了他数遍才叫起他来吃的,扒拉了两口之后梁榭又回床睡觉,熬药什么的也全然不顾了,好在他的伤早已无碍,现在喝的药只是调理用的,落下几顿倒也无妨。
次日,梁榭起的更晚,眼睛睁开只觉得浑身上下的皮肉筋骨无不酸疼,微微抬腿只扯得胯骨一阵剧痛几乎迈不开步子,他强忍着疼勉力走了几步,待吃过昨天的热饭之后便硬着头皮出了屋。鱼塘并不需要每天巡视,鱼却要每天喂食,否则光靠鱼塘里本身那些吃的根本养不活这么多鱼,若是只养着两成的鱼那便会无比清闲,喂都不必喂。
由于这三个鱼塘太大,东边投食西边的鱼吃不到,西边投食北边的鱼又吃不到,所以不得不多设几个投喂点,这一来梁榭可受了罪了,他不会划船,也无力划船,所以只能顺着鱼塘的边走,忍着疼痛一瘸一拐走了一上午也仅仅是将一个鱼塘的鱼投食完毕,待到下午时分更是半个鱼塘也没能走下去就手足酸软再也走不下去了,老李头无奈的摇摇头,划着船将剩余的一个半鱼塘的鱼喂了一遍。这一天,梁榭自然也没能做饭,更没有吃药。
次日,梁榭身上更是疼痛,起的也更晚,他只走了一个鱼塘,剩余两个鱼塘的鱼都是老李头投喂食物的,本来老李头看着来了个帮手很高兴,没想到这帮手年纪轻轻的比自己一个老汉尚且不如,心里也不由得有些不满起来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天,第六天梁榭起来的时候老李头连早饭都没给他留,时间已然不早他若再生火做饭等吃过了也该到了中午了,梁榭略一犹豫打算巡视完一个鱼塘回来再弄点吃的,主意打定梁榭迈步出门,却见老李头正坐在房子东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抽着旱烟。
见梁榭出门老李头头也不回自言自语道:“我老汉都快七十的人了还得起早贪黑看着这么大三个鱼塘,不像人家,年纪轻轻就能睡到晌午才起,命苦哟~~~~”他将声音拖得长长的,梁榭听着十分刺耳,当即也不敢答话,自顾去了。
这一天梁榭忙到天黑也只将两个鱼塘的鱼投食了一遍,第三个实在走不动了,待回到房中,老李头饭固然没有剩下,锅也没刷,梁榭知道老李头对自己多有误会,所以态度才从一开始的友好转变成现在这番模样,他想去解释转念一想又放弃了,不管什么原因都和老李头没有关系,他洗了锅碗已无力再复杂的吃的当即将米倒入锅里加上水蒸了一锅饭,做完这些已累得手脚发软,浑身发抖冒汗,吃过了饭,梁榭勉力洗了锅这才回去睡下。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躺在床上,梁榭暗下决心,但自己元气大损,内力大损,身子筋骨也比原先差了太多太多想要恢复没个三五年是办不到的,而且越是疲累越是伤筋劳骨难以恢复,越恢复不了越是疲累,就算是想练功也没有精力和时间去练,如此下去只有更加恶劣......。
练功?对,再试一试,言念及此,梁榭默运‘天根诀’,在如锥刺一般的疼痛中勉强挺了下来,一周天行功完毕,梁榭歇了一会儿,擦了擦头上沁出来的汗珠又行了一遍功,这一次他运气有点猛,浑身上下更如万蚁啃食一般的又痛又痒,他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功却是练不下去了。
果然如此,梁榭心头暗叹,自从受伤后他几次运功都是痛苦不堪而且所剩无几的真气也全然无法为己所用,本想着这一次或许能有些不同结果一试之下全无差别。道家的养身讲究个然、讲究个身心舒泰,即便是练功疗伤也要求酸而不痛,或者微痛,断不能像梁榭这般出现剧痛的感觉,似这般练下去不但无法疗伤,无法提高修为,更容易给自身带来祸患,历来那些急功近利走上极端的道士几乎无一例外的走火入魔,轻则瘫痪重则身死,‘天根诀’是道家最为厉害的内功之一,自也不例外。
想到这儿梁榭定下心来,再不敢有半分焦躁依照着‘天根诀’的运气法门慢慢开始导气,这回他将内息控制的极为缓和,在他十不存一的内力基础上仅仅调动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内力,这点内力极其细微,然而就算如此,那点微弱的内力一经调动立刻四处乱窜痛苦伴随而来,梁榭闷哼一声急忙停止运气,歇了片刻,他再次减弱内力调动,结果依旧。
停了又试试了又停,停停试试,试试停停,在经过第十五次失败后,梁榭又一次减弱内力的调动运行周天,这一次就如初学者一般仅仅有了点气感完全谈不上内力的时候梁榭便感到身上有些酸涩,他赶忙控制住心神,将气感从‘泥丸’顺下两颊汇于口腔,然后呼气,将气感顺舌尖传递至‘泥丸’,再一路沿督脉传导至‘涌泉’导入大地之下(本该如此,然而躺着接触不到大地).....,然后梁榭调换呼吸又自‘涌泉’纳气感过踵而上......。
与往昔那般越练越精神不同,在梁榭的极力控制下这般练功十分耗费精力,仅仅运转了数息他已感到全身酸软,又坚持了半个时辰梁榭只感到眼皮越来越沉,精神越来越恍惚,一时没能忍住便就此睡去。
次日,梁榭起来时发现老李头又没有给他留早饭,他也不生气,自己熬了点粥简单吃了一口,然后径直找到老李头打起了商量。
老李头听着梁榭要将两个鱼塘推给他照料脸皮立刻拉了下来,他磕了磕烟袋里的烟灰正要发作时却又听梁榭说要将自己的工钱也尽数给他,老李头先是愣了一愣随后堆满皱纹的脸上展现出一丝笑意,事情便就此定下了,从此以后梁榭只管房屋东边的那一处鱼塘,西侧的那两处鱼塘则由老李头打理,而工钱梁榭一文不拿全数交给老李头,老李头怎么算怎么合适,当晚多炒了一个菜给梁榭吃了个大饱。
次日,梁榭早早起床出屋面朝东方迎着第一缕阳光进行缓慢的吐纳,他放缓了心态,不以练武为目的,只求能恢复到普通庄稼汉那般健壮能胜任师兄所托即可。在这番心态下,梁榭每日晨曦练功一个时辰,然后生火做饭,午后巡视鱼塘,投喂鱼食,待到晚间再吐纳一个时辰然后睡觉,第二天起来依然如故。
日复一日,眨眼之间梁榭在鱼塘这边已住了半个月,这半个月中他的功夫似乎毫无长进,身体也似乎没有得到明显的恢复,一个鱼塘依然要一个半时辰才能全部投食巡视完毕,之后还是拖着一身的疲累练功睡觉,那原本变态无比的‘天根诀’在他极力控制内息运转的情况下似乎全无用处,然而梁榭没有别的办法,‘天虎道人’以金针渡***力打通他全身经脉的情况下都无法令他恢复如初除非是拥有‘重生造化,再塑乾坤’的大神通否则别人想帮也无从帮起,梁榭既没有如此本事又不认识有这等本事的人除了一点一点增强内力运转‘天根诀’以求自我恢复之外别无他途。
这半个月中郁栖柏来看过他一次,并且是和老鹰、谭兴德一起来的,众人看着自己这伤的伤残的残的模样彼此相视大笑,四人喝了个酩酊大醉,第二天当梁榭醒来的时候发现郁栖柏、老鹰、谭兴德三人早已走了,桌上只留下了三封书信,这是三封告别信,老鹰和谭兴德要离开‘扬刀盟’去找自己的儿子和亲人,郁栖柏则是在其岳父姜远瓴的举荐下被朝廷破格录用,在军中安排了个从七品武将的职位,手下带着几十个人冲锋陷阵打打先锋。
郁栖柏、老鹰、谭兴德三人一起来告别却都没有开口反而是留下了三封书信,梁榭能体会他们的心思,江湖一别生死两说,也不知今后还有没有再见面的一天,留书或许比留言更有一番意思。
“山高路远,江湖险恶,愿三位一路珍重,兄弟遥送了。”梁榭自语一句珍而重之将书信收了起来。
平静的日子里时间过得很快,眨眼立了夏又过十多天,天气已是越来越热,眼看再过两天便是小满,山上依旧没有下雨的意思,事实上从过年到现在整个‘中州’都没有下过一滴雨,‘唐州’、‘危州’、‘厄州’、‘北川’、‘西疆’也只是稀稀拉拉下了几场小雨,各地奏章火速递往京城,皇帝甚忧,派‘钦天监’预测天候,各地祭祀求雨,一时间‘龙王庙’香火鼎盛,也不知是巧合还是龙王真的显灵,‘唐州’等地原本不下雨的地方居然真的下了两场雨,虽说这两场雨很小,不过聊胜于无。
‘小满’那天,据说隐藏已久的‘不死邪尊’终于现身‘万毒宗’,‘大隅天城’的三兵联手围剿,不料一场恶战三兵居然不敌,均受了重伤,病死鬼赶至‘不死邪尊’避走关外,临出关前‘不死邪尊’又杀上多个门派,夺取秘籍无数,最后又到‘中州禅宗’打伤‘不问’以及尚未痊愈的‘不伐’二位禅师,抢走半册‘释兵武典’其中便饱含全部的‘金刚不坏神功’、部分‘佛灯长明神通’、‘铁臂功’、‘锻骨篇’等三十多种武学,又抢走三百年前大德九章禅师亲手批注的‘世尊百问经’和百多年前禅宗顶尖高手之一苦渡禅师批注的‘金刚经诸相译注武理’以及号称古今禅宗武学第一人十智苦禅的一副禅联。
‘中州禅宗’此次可谓惨亏,待禅宗之主‘不伐’大师的帖子发到‘扬刀盟’的时候‘不死邪尊’早已逃到了关外,‘不伐’禅师集结僧众与邵鸣谦、厉九陵联袂追出关外,邵鸣谦做事谨慎,临行前上书求助于朝廷,皇帝正忙春闱之事,匆匆之下只派了一队‘金衣卫’赶去协助,事后皇帝有些不放心,又暗中派了庄则敬策应,谁也不曾想到,正是这个决定才让心急之下中了埋伏的‘不伐’等人多了一线生机。而这一切梁榭半点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