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么?”老虎不再追击,问道。
“不好说。”庄则敬道。
一条黑的发亮的人影自前方缓缓站立起来,正是向铁衣。胸口,肋下一阵阵的剧痛,左颈被庄则敬的剑拉出一道血痕缓缓渗出血来,右颈火辣辣地疼,不知何时中的老虎一爪,此刻才感到疼痛,总之全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
“好汉子。”老虎道。“可惜了。”
“好功夫。”向铁衣缓缓吐出三个字,后背此时也传来阵阵剧痛,却是庄则敬过颈一剑之后又在他后背脊椎出捅了一剑,这一剑极其之狠,锐利已极,向铁衣感觉到这一剑已刺破他身上穿的一层玄衣。在这两人的联手之下饶是他有玄衣护体,又有‘黑金百炼衣’这种霸道猛烈的护体功法也恐怕撑不了多久,因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有挨打的份儿。
“虎帅,速战速决。”庄则敬道。
“好。”老虎应声,掌一起,指一动,指上寒芒乍现。
“鸿羽.....”
庄则敬缓缓闭目,剑意攀升。
就在庄则敬眼睛将闭未闭之时向铁衣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笑意,两人微一错愕。
“你们中计了。”向铁衣开口道。两人精气内敛,耳目灵敏百倍,周边一切如常,并无高手临近,两人深恐计中有计内息探出,周遭依旧如常,待反应过来对方是嘘声恫吓之时向铁衣已拔步飞奔,眨眼间已在百步开外。
‘呸!’老虎唾骂一声身子一腾,率先全力追击,几个起落已到了向铁衣身后,老虎腾身再起,一爪抓去,向铁衣伏倒一闪,老虎变爪为掌,一掌击出,这一掌以向铁衣疲于奔命的状态下是绝对躲不过的。老虎手掌击实刹那陡然察觉有一块软绵绵的布匹一挡,情知中计,忙收回部分力道,然而却已稍晚了些,向铁衣布匹一绷一弹,借力之下飞奔速度更快,庄则敬兜头里拦截被这陡然的加速堪堪闪了过去。
“追!”老虎何曾想过一向以硬碰硬,遇强愈强,拼命狠绝着称的向铁衣会使这种不入流的诡计,一时托大两番中计已有些怒了,也不等庄则敬答应,率先追了出去,庄则敬怕他有失,跟着追去。
一逃二追,眨眼已跑出四五里地,前方有几所民居院落,眼看就要追上,向铁衣忽地一纵,跳入院中,老虎略一犹豫,布气于身,跳了进去,庄则敬剑意回护,剑气随身,也跟着跳了进去。
院子不大,是普通人家的院子,院中空空荡荡,既没有喂养鸡鸭牛羊,也没有晾晒衣物,院中只有一个人站在正房门下,这人皮肤黑的发亮,正是向铁衣。此刻的向铁衣几乎跑的脱力,战在门前连声咳嗽,他手中拎着两件叠在一起的玄衣,刀枪不入的玄衣上有几处破洞与庄则敬的剑宽窄吻合,胸口处几个错乱的掌印将玄衣打的稀烂扑簌簌往地下直掉渣渣,由此可见老虎的爪掌和庄则敬的剑是何等的威力。
看到向铁衣手里的玄衣是两件叠加而非一件时老虎和庄则敬不由得心头一突,已知对方早有准备,两人对望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个意思——速战速决。陡然间老虎指间寒芒再现,庄则敬面色一沉,沉静如水,古剑上剑气森然,如浸泉、如覆霜、如寒冬,剑气凝而不发,那股气越来越沉,就好像冰面下的水,我们永远看不清他有多深,只有等冰破刹那才知道其凶险......
“严儿......”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想起,庄则敬浑身一震古井无波的神色突然一变,紧接着老虎跃向向铁衣的身躯陡然向后一个空翻,院墙处多了一个剑孔,半空中一片青色破布缓缓飘落。
正房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农夫模样的中年人推着一张轮椅自房门里慢慢驶出,轮椅上坐着一位失了双腿右手只余左臂的黑袍老者,老者脸色蜡黄,神情有些疲惫,而那推着轮椅的中年人却是大名鼎鼎的‘扬刀盟’盟主邵鸣谦。
见到老者庄则敬犹豫一下,缓缓将剑归鞘,邵鸣谦推着轮椅向庄则敬驶来,庄则敬退了两步,轮椅紧跟了两步,庄则敬将身子侧在一边低下了头,轮椅就停在他身边不动了,老者笑了笑看着庄则敬,不再说话,这笑容在他苍老的脸上有些惨然,渗人。
“......师父。”庄则敬硬着头皮叫了一声。老虎的脑袋‘嗡’了一声,从先前严儿那两个字传来他就知道来人定然不是易于之辈,万没想到这人竟然是庄则敬的师父,刀棍剑三传说中的剑,他知道形势不妙,但看庄则敬的表情似乎与他师父有所隔阂,忙传音道:“庄大人,快撤,不要误了府督交代的差事。”
庄则敬皱了皱眉,却是没动,老虎不敢再多耽搁一咬牙正要丢下庄则敬先行撤退,邵鸣谦已闪身拦在他身前,紧接着屋顶上人影闪动霎时站满了人,粗略一数怕不有五六十人,正是衡无算带着‘玄衣卫’来了。
以一对多老虎瞬间头大,眼前这阵容是针对惊虹和十怪设计的,纵然是他和庄则敬联手也是败多胜少,不过邵鸣谦要想将他们两人留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换句话说,只要两人不恋战‘扬刀盟’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老虎之所以托大一者依赖自己快速、威猛的身手,再者便是庄则敬神出鬼没的剑法,两人配合起来足以让任何门派头疼,然而现在庄则敬的态度却让他担忧起来了。
“多么久远的称呼,这一声我等了三十年。”老者话语中充满了苍凉和失望。
庄则敬看着老者的脸色,看着老者断掉的双腿和右臂,神色中渐渐有些不忍,隔了半晌慢慢跪倒在轮椅旁边,老虎看到庄则敬下跪,心头更是一沉。感情你们是自家人,就坑我一个?
“师父!”庄则敬没有多说,又叫了一声师父,老者叹了一口气,伸出仅余的枯树般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庄则敬的头,长长吁出一口气道:“好,好,三十年了,我的严儿长大了,出息了,也不需要师父了。”。
庄则敬紧握着剑没有狡辩,头更加低了。
老者盯着庄则敬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输了,都输了,狂刀、疯棍、挡不住的剑当年何等的威风,到头来不过是个笑话。”老者的眼神中充满了失望和凄然。
庄则敬看的有些不忍,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没说话。
“去吧孩子,追求你的荣华富贵去吧,有你这一跪也不枉我们师徒一场。”老者眼神中的失望凄然之情更重。
庄则敬站了起来,转身想要离去,走出几步心下不忍慢慢停下了脚步,犹豫片刻终于转过身来,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轻轻放在老者手中,老者没接,任由寒风吹起银票,满院子飘飞,庄则敬一皱眉,脚步在犹豫中向院门口走去,老虎戒备心不减慢慢退却。
“我一个快入土的废人了,还要这些黄白之物做什么?你索性收起来吧。”庄则敬前脚刚迈出院门,老者缓缓道。
“师父想要什么?”庄则敬止步,终于问道。
老者抬头望天,似是回忆着久远的事,隔了片刻才自言自语说道:“三十年前‘钜岛国’沦陷,我与狂刀,疯棍二位兄弟前往援助,临行前我的徒儿曾送给过我一首诗,那么小的孩子就会作诗,还是一首宝塔诗,你知道我这个当师父的有多么高兴?这首诗我得意了半辈子,可惜再也听不到了。”
庄则敬没有答话,眉头却皱的更加紧了。
“那一年我的徒儿是八岁吧,八岁的孩子已能将一套‘晓风剑法’练的有模有样了,这般资质当真天下少有,更为难得的是这孩子品行端正,谦逊有礼,将来必会成为一代宗师,匡扶正义,惩奸除恶,留名青史,我一直以我的徒儿为傲,自以为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老者话说一半止住了没再说下去,意思却十分明显。
庄则敬站着不动,也没有回话,老者深吸一口气,缓缓吟道:“剑,分光,行左道,不予偏旁,诗酒常为伴,任得逍遥痴狂,八分意醉更难防......,这是一首九层宝塔诗,还有两句我的徒儿说等我得胜回来再念给我听,这一等就是三十年......”老者顿了顿,叹了口气,接着道:“不知他还记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