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的变化让经国府再次热闹了起来,李师爷忙乎了一天,在朝在野双方有多少实力,哪些是武经国的人,哪些是皇帝的人,哪些是墙头草,江湖上拉拢了哪些帮派,请了哪些高手,李师爷俱都一一列出,向武经国汇报,再经由‘四耳老人’,‘黑蚁’,姬韩二人,赵硎,老虎,瑞婆婆,骆镶,金铣等朝中权贵,江湖高手分析对比敌我实力,拟定计划,由谁牵制‘龙神’,由谁对付欧阳中露,哪些是居中策应以防变故等等,俱已分配到人只待一旦动起手来命令下达,各司其职,各从其事。
李师爷最为卖力,上次被人摆了一道,他在武经国心中的地位已然岌岌可危,所谓火烧眉毛且顾眼下,至于以后武经国万一成事会不会过河拆桥也只能等到以后再说,当务之急他要挽回自己在武经国心中的地位,否则惹得武经国不高兴随时都会要了他的命,待重得信任然后再想办法报复酆无常不迟。李师爷心中正自打着算盘,一出院门正好迎面正好碰到酆无常。
“这么晚了李师爷这是要去哪?”酆无常似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般笑着跟李师爷打着招呼。
“酆大人来的很及时啊。”李师爷不无讥讽道,他与酆无常已成仇敌,心中暗自戒备。
“呃,有点事耽搁了,看李师爷如此有底气的样子,莫非今天请了什么绝顶高手回来?”酆无常问道。
“请了哪些高手酆大人不都知道了么,怎地还来问我?”李师爷口中反问,心中冷笑:“若将新请高手的名单单独告诉他,难保他不会为了对付自己将消息宣扬出去,到时候武经国追究起来百口莫辩。”
酆无常叹气道:“唉,若是没有外援对付‘龙神’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李师爷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李师爷道:“在下才疏学浅,正要仰仗酆大人的妙计。”
酆无常道:“好说,本大人推荐几个人给你。天下高手几经更迭,惊虹总是垫底的那位,如所料不错,他的耐心也忍到了极点,以他的性格,花钱求后起之秀的‘雷神’指点是拉不下那个脸来,府督若是肯以皇家武典许诺,或许可以收买他。”
李师爷道:“多谢酆大人,在下这就安排人去找惊虹试试。”
酆无常道:“江湖盛传垒山十怪醉心研究,武功虽强尚在其次,手中奇械了得,或许可破火器营。”
李师爷眉头一皱,尴尬一笑道:“酆大人见多识广,在下佩服。”
“这个马屁......舒服。”酆无常点了点头,向守门的几名侍卫笑了笑,迈步走入院中,李师爷冷哼了一声快步离去。
天气寒冷,‘十里街’上一家简陋的木棚内却坐着十几个听书的人,他们似乎不畏严寒,吃着茶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
说书摊上大都是些贫民百姓,毕竟花二十几文钱有饭吃,有茶喝,有书听的地方在京城并不是很多,这些人也不全是爱听书的,不少人是在附近干活的劳工,也有些是挑着担子做小买卖走累了单纯歇歇脚吃口东西避避寒的货郎,书摊上吃的很少也很简单,只有粗茶,点心,面和茶叶蛋,而且味道很一般但胜在便宜。
在整个京城里似这样的说书摊不下三百个,也有上档次一些在茶馆里说的,避风避雨,吃的也相应丰富许多,茶钱自然也要高上不少,说书先生按场次拿钱,旱涝保收,是盈是亏全是茶馆掌柜的事,更有在高档茶楼上说的,那茶钱要较此间翻上几番几十番甚至几百番的都有。
说书的地方不同面对的客人也就不同,客人不同书的内容也就不同,茶楼中的书说的多是才子佳人,文人雅士,治国韬略等内容,说书先生一般以举人,秀才这些不得志的读书人为主,文思较佳腹有诗书,偶尔说两段江湖故事,神话志怪也是引经据典滔滔不绝,便是讲起荤段子来也是诸多形容,着意不着形露皮不露骨,在茶楼中讲究的是身份,是排场,哪怕一个不识字的富商也要坐下来假装陶醉。
茶馆中说的则没那么讲究,有的茶馆说书先生经常更换,人人均有自己的东西,胜在新奇,有的茶馆则以说得好的老先生为主,老先生见多识广,说起书来谐趣横生,回回留扣,让人不忍不来。
而似这样的茶摊,听书者五花八门,良莠不齐,说书者亦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这当中固然有真材实料的先生也有纯粹为了投客人所好歪曲典故胡说八道的说书匠,有的以荤段子着称,受益颇丰,有的以神话为主,讲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一套东西,这些话往往能说进普通百姓的心里,毕竟贫民百姓金钱权力有限,想坏也干不了多大的坏事。
也有胆子大的,抨击朝廷,辱骂世人,亦有为贪官洗地,给英雄抹黑的说书先生,一个故事套无数人物有的甚至连名字都懒得改,百姓只图一乐哪管那些,先生怎么说,大家怎么信,神仙都能捏造百八十个,更别说是故事了,改天听书的再向旁人鼓吹自己见识非凡仿佛掌握天地至道一般。
此处茶摊的说书先生则喜欢讲一些武林掌故和神话故事,更多的则是主人公历经磨难终成一代高手或大神的故事,此类故事十分贴合普通百姓的口味,毕竟人人都想出人头地却不是人人都有那个机会,借一个故事过一把瘾也是值得的,算是较为讨巧的手法,尽管如此茶客听得多了也会厌烦,于是说书先生便东拼西凑抄两段带点荤段子,带点谐趣的定场诗,效果往往不错。
如果是经常在这里听书的人就会发现今天在座的十几人中至少有八九人是熟面孔,其中一个胖子尤其显眼,他的显眼不仅因为他是这群贫民百姓中唯一一个胖子更因为他是这群人中唯一一个跛子,胖子身后有几人一脸风霜,满身尘土,看样子都是劳苦大众,挨着胖子左右坐着两人,左边那人邋里邋遢衣染油污满身酒气,手里拿着两粒骰子来回搓动把玩,右边那人满身灰尘,脸色有些蜡黄,上面沾满了土,眼光流走似乎在打量着书摊上的人。
‘啪’醒木一响,嘈杂声略止,说书先生念道:“‘云外钟声禅内茶,青山孤影旧袈裟。月下不知僧何去?黄袍落在寡妇家。’”
四句定场诗念罢众人哄堂大笑,胖子左边那醺汉高声喊道:“喂,老头,那寡妇是谁?不会是你媳妇吧?”
说书先生赔笑一声,未曾答话,跛脚胖子却是不让道:“为什么是老先生的媳妇?说不定还是你媳妇呢!”
那醺汉打了个嗝,道:“一句玩笑话,急什么,又没说你媳妇。”
胖子道:“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种人。”
那醺汉晃悠悠站起来道:“死瘸子,皮痒了是不?爷给你松松?”
说书先生眼见又要闹事,忙抱拳赔礼,哪知胖子却是不怕,一拍桌子道:“哪里喝的马尿在这儿耍起威风来了,想听听不想听滚蛋。”胖子右手边的汉子看着胖子依在桌子边的拐,不禁笑了。
‘啪’,醺汉一拍桌子,探手抓住了胖子领口,胖子大怒,忽地站起,却因腿脚不便趔趄了一下,险些绊倒,眼见胖子便要吃亏,他右手边那人正要说话,忽然远处一个惫懒的声音飘了过来:“胖子,这才半个月不见,你又在跟人吵架,剩下的那条腿也不想要了?”
胖子闻声大喜,‘哼’了一声道:“我兄弟可是朝廷里当官的,你再不放手小心锁了你去。”
那醺汉向声音来处望了一眼,只见一人着一身黑衣嗑着瓜子,优哉游哉逛游了过来,他既没有穿官服也不曾挂腰牌,身材也不如何壮硕,看样子只不过是胖子嘘声恫吓而已,醺汉本就会些拳脚,当即冷笑一声道:“就打你了还能怎地?”举起手来‘砰’地一拳砸在胖子鼻子上,胖子本以为他不敢动手,半点防备没有,这一拳砸了个正着,鼻血登时流了出来。
醺汉占了便宜‘哈哈’一笑,讥讽道:“你兄弟不是朝廷里当官的么?叫他来锁了老子,老子正愁没饭辙呢。”胖子大怒,挥拳还击,醺汉退了两步坐回桌前,胖子腿脚不便,这一拳没能追上。
黑衣人磕着瓜子不慌不忙挨着胖子右边坐下,幸灾乐祸端详着他,胖子气极,待要还手却是追之不上,追上了也未必打得过,待要忍气吞声却又不甘,当下狠狠瞪了黑衣人一眼,重新坐下,重重喝了一口茶,黑衣人翘着二郎腿闲事人一般半点不曾介意。胖子右边的汉子缓缓站起身来,放下一摞铜钱,转身要走。
‘啪’,肩头一紧,一只手掌落在他其上:“朋友,临开场前离去是有什么急事么?”
那汉子道:“家中老母病重,在下特来请郎中去瞧一瞧。”
“了不起,老母病重朋友居然还有闲心听起书来了,真是孝子。”黑衣人问道。
“方才药铺人多,郎中脱不开身,在下等待之时顺便喝一口茶水。”汉子道。
黑衣人瞥了一眼浮在水面的茶叶,以及满满一盘未曾动过的点心笑道:“巧了,这一代的药铺上到掌柜郎中下到打杂伙计咱全都认得,不知朋友方才去的是哪家药铺要找哪位郎中?”
汉子道:“萍水相逢,不便相告,朋友见谅。”
黑衣人道:“无妨,你我一见如故,郎中我来帮你找,老夫人的病我来帮你治。”
汉子眉头一皱,讪讪一笑道:“如此多谢兄台。”他向街对面的药铺望了一眼,见里边有人影走动,于是复又坐回座位道:“药铺的病人不少,还是先听会书吧。”
黑衣人笑了笑道:“好。”慢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