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草连天,枯叶纷飞,刺骨的寒风吹着地下的枯叶飘起打了几个转后又落下然后再度吹了起来抛得老高在黄土弥漫中贴到了一面墙上,风过后树叶再度跌落尘埃,然后又被另一阵风吹起摇曳着,飘舞着飞向了一边刚刚倒下的泔水的水滩落入其中,少顷,水滩结冰,凝固,树叶被封印其中,任凭寒风再烈树叶纹丝不动。
皇宫。
皇城四正四隅是冻得鼻青脸肿的各路禁军在守卫,皇城中是站的笔直的‘金衣卫’,皇宫里是一个个裹得如同粽子一般的嫔妃和来回奔走,瑟瑟发抖的太监宫女。
一座大殿前,一黑衣少年一袭单衫面无表情地侍立在门侧,他似对迎面吹来的寒风丝毫不觉,不觉得冷当然也不会觉得热,这少年似乎是个另类,冷淡的另类,认真的另类,似乎整个皇城周围所有的守卫加在一起都不及他一个人认真不及他一个人上心,这神态似乎随时都会有刺客闯入宫中一般。
大殿之中皇帝手里握着九边战报呆呆站着,如今形势朝廷四面受敌处境堪忧,在内九州灾荒不断粮食连年歉收这对以农耕为主的‘天芒’朝影响巨大,粮食的歉收导致民变激增,邪教趁机放出末世之论妖言惑众壮大势力,在外,夷寇实力如日中天收买各路高手侵扰不断,边关钱粮吃紧饷银拖欠时久兵变时有发生,虽经‘中州’一事朝廷得了不少饷银,然而是入不敷出的局面并未改变,‘中州’罚银也只能抵一时之用,非能长久。
‘天芒’自建朝以来与北祸狼骑连年征战,已愈二百余年,当中耗损非银两可计之,狼骑未衰螟鬼又至,螟鬼方败赤鬼再临,却退赤鬼金骑又起,好容易朝廷出了个天柱大将军镇守边关数十年未败,却又出了‘肥敌’之变,金骑之强几何倍增,而朝中大将、精兵折损极重,朝廷想要练兵却又缺饷,想要有银子却又需休养生息,想要休养生息却不得不退敌,想要退敌却不得不练兵,为今之计要么一举击溃外寇要么多线作战慢慢被拖死,目前来看前者显然是不现实的,领兵能将‘熊瞎子’被斩,唯一击退过金骑的方炳被迫罢官,皇帝想要提拔能人却苦于武经国把持着大半个朝廷。
‘内督府’老妖、千罹、天患名义上是监军,实际却控制着三处边防大军,这几人带兵不行,武功却极高,方炳一介书生性子却极为刚烈,堂堂北川侯无奈他何,那老妖去了没多久方炳便递了辞呈。
好在‘缚右岛’尚能牵制金骑否则想拖恐怕也拖不住,拖战需要粮饷,粮饷需要收成,没了收成朝廷没钱,百姓更会造反,形势会越来越恶化,现在朝野上下都需要一个丰年,喘过这一口气或许会有转机喘不过来一切免谈。
皇帝已经一动不动站了一个多时辰了,与他一动不动的身姿不同的是他的心,他的心有些乱有些担忧,有些害怕,他不得不乱,不可能不乱,更不可能不担忧不害怕,这一局他没有把握,完全没有把握,但他不能不面对,他本无处可逃,天下万万人中只有他是没有退路的,退路等于死路,他需要压下心中的乱,心中的恐惧,他需要冷静,他需要平复心情,他需要慢慢理顺一切。
冷静冷静,既然静不下来,那就先冷吧。
殿门打开,皇帝迈步走了出来,正好一股西北风呼地刮了过来,将他张口欲说的话生生灌了回去。‘京城’不比‘中州’,冬天的‘京城’在最冷的时候寒风能隔着墙壁吹动烛火,今天很冷,然而在‘京城’这却不是最冷的时候。
黑衣少年见到皇帝向一侧让了一让,躬了躬身,皇帝向他笑了笑,自顾走到大殿基座的栏杆处,他凭栏远望却被宫门阻挡看不到外面的世界。黑衣少年无言,跟着皇帝的脚步,在他身后一侧一步半的地方站定。
“泽丰。”
“皇上。”黑衣少年道。
“咱俩谁的年龄大?”皇帝面带微笑问道。
“皇上大微臣一岁。”杨泽丰道。
皇帝道:“听说你是‘龙禁卫’中年龄最小的,却是‘龙禁卫’的第一高手。”皇帝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这番话他早先就已经问过了。
“这个第一高手有名无实,是各位大人故意相让。”皇帝重复问杨泽丰只好将上次的回答再说一遍。
皇帝笑道:“想不到你初来乍到人缘这么好。”
杨泽丰道:“不是臣人缘好,是有人耍了无赖,庄大人和金大人不愿计较,于是这第一的虚名便让给了微臣。”
“耍无赖?看来又是酆侍卫的手笔了。”
“皇上圣明。”
“喂,堂堂一国之君和古往今来大内第一高手在背后说本大人坏话,成何体统?”酆无常一袭黑衣,踱着方步嗑着瓜子溜达着从远处走了过来。
“和没大没小目无君上的酆侍卫比起来还有什么是不成体统的?”皇帝道。
酆无常摇头道:“没意思,这个回答不好玩。”
皇帝道:“酆侍卫若是闲着无聊不妨打扫打扫这一地的瓜子皮,太监也是人,这活儿不轻松。”
“哪有瓜子皮?”酆无常将手里的瓜子一收,抵赖道。
皇帝也不去理他,他现在可没有闲心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只要不跟他作对别说吃个瓜子,就是在皇宫里种瓜子他也可以忍。
酆无常走到大殿基座底下一纵跃上基座,拍了拍杨泽丰的肩膀一脸不怀好意道:“小杨,跟你商量个事,好不好?”
“不好。”杨泽丰直接一口回绝。
“呃,重来。”然后酆无常重新拍了拍杨泽丰的肩膀一本正经道:“好好保护皇上,本大人忧国忧民现在就出宫看看有没有什么人要不利于朝廷,不利于社稷。”
杨泽丰:
“你可以编个像样点的理由。”
酆无常道:“好吧,府督今天请吃火锅,我占个桌先,皇上要不要一起去?”
皇帝道:“不用了,山珍海味不及一碗粥方便实在。”
“我也就是让一让。”酆无常说完风一般地溜走。
皇帝叹了口气,这几个月下来他多少对身边的人有了了解,酆无常做事夸张不讲规矩,然而这人并非无智之人他的行为很多时候是夸大一种存在现象,就他越来越出格的表现来看,今时今日皇权在人们心中已经越来越薄弱了,恐怕用不了太久便该用新的东西与臣子们相处了,然而这新的东西是什么,他却一无所知,也顾不得揣摩。
经国府。
厅上,武经国闭着眼居中而坐,他身后是站着吴氏兄弟和慈眉善目的‘四耳老人’以及一脸冷峻的‘黑蚁’。厅下左右两排坐了许多人,看起来是有事商议并不像请人吃火锅的样子。
厅下,左首之人是个白发老者,老者穿着一身金丝滚边的锦缎长袍,指上戴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翠玉戒指,手中把玩着一件白玉雕刻而成的金鱼把件,足下踩着一双如意头镶墨玉的长靴,这一身穿戴极为奢华在市面要做这么一套行头至少要六千两银子以上(什么?你说老汉没穿裤子?怎么可能,裤子被袍子挡住了我没看到而已),显然老者身份不一般。挨着老者坐着的是一名相貌极美的妇人,看其年龄差不多二十多岁的样子,女子周身上下珠光宝气,珠钗、翠环、玉镯、花鞋、绿戒,一身大红的衣衫上绣着丛生的花卉,花丛中数只孔雀交叠,争相开屏,其针法极度了得竟将花与孔雀绣的宛若活物一般,比起其一身珠宝来这绣工恐怕更加值钱。
挨着女子坐在第三位的居然是赵硎,赵硎之下第四位是瑞婆婆,第五位是‘栖凤楼’的韩鸿,第六位是鲁平一,再往下是一些生面孔。在大厅右侧坐着的依旧是朝廷的官员,任思勰,贾成方,骆镶,徐春之,李念、独臂的金铣等人位列其中,
李师爷则站在武经国身前一侧,并没有就坐。
“诸位都准备的如何了?”李师爷扫视左右两边众人道。
任思勰道:“‘兵部’这边无需担心,经我手提拔的将军有半数以上是我们的心腹,‘禁军’中泰半的统领也都是我们的人,装备最好的‘火器营’更在我的掌控之中,当真撕破了脸只需督父一句话任何事都做得。”
武经国点了点头,骆镶道:“‘禁军’之中‘金衣卫’的装备比不上‘火器营’,不过人数众多,武功最高,进出皇城又极为方便,保准万无一失。”
武经国又点了点头,李师爷的目光看向金铣,问道:“金大人是‘龙禁卫’的第一高手,不知‘龙禁卫’是什么态度?”
金铣道:“金某不是‘龙禁卫’的统领,只能保证自己的立场,至于其他人怎样想金某管不着。”
“有金大人这句话便好。”李师爷笑了笑,又看向赵硎,赵硎道:“赵某自然站在府督这边,庄老三和酆老四也曾为府督办过事,想必也会站在府督这边,剩下的人不足为虑。”
李师爷点头道:“如此甚好。”
左首那老者把玩着手中的‘鱼’,慢吞吞地道:“朝廷方面有诸位大人代劳无需我等费心,除却朝廷江湖上的势力亦不可小觑府督可有妥善安排?”
李师爷反问道:“不知姬老先生指的江湖势力是?”
老者道:“听说府督与‘扬刀盟’的关系势同水火,与‘六龙帮’亦有摩擦,这两个帮派都不好惹,‘扬刀盟’根基尚浅也就罢了,‘龙神’若是跟我们对着干恐怕足以影响整盘计划,也不怕诸位笑话,我夫妻二人在‘八津渡’可说无人可及,‘龙神’却不是我们夫妻能够应付的,说句不敬的话我夫妻终究是买卖人,府督给的权利虽大好处虽多我夫妻二人并不缺钱花却也犯不上跟‘龙神’搏命。”
“在北方二位的买卖除了‘龙神’外无人能及,要用好处收买二位自然不易,但不知姬先生和姬夫人有没有想过失去的滋味?”李师爷道,老者和美妇听李师爷这般说话脸色顿时一变。
“姬老先生和韩夫人无须担心,有老妖他们四人在,‘扬刀盟’未必能进得了京城,‘龙神’也自有人对付。”知道李师爷这句话起了震慑的效果,武经国睁开眼淡淡地道。
挨着姬老先生的美貌妇人道:“府督用来对付‘龙神’的人选可是‘不死邪尊’?如果是他恐怕要让府督失望了。”话虽依然硬气,语气却低调了许多。
武经国道:“韩夫人的意思是?”
美貌妇人道:“我方至少要有两个‘不死邪尊’级别的高手方可一战,若要超过六成胜算,非三个同级别的高手不可,否则‘龙神’一人足矣威胁府督。”
“不知无常能否算一个。”一个惫懒的声音响起,厅门自开,酆无常负手优哉游哉走进大厅,他去任何地方都不喜通报,经国府的戒备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见他进来韩夫人(姬先生的夫人,姓韩,李师爷称呼她姬夫人,武经国习惯称韩夫人)脸色一凝,顿时满脸杀气,酆无常丝毫不以为意,冲韩夫人道:“几年不见韩夫人又变漂亮了,咦,姬老也在,难得难得,二位的千金怎么没有同来,想当初令千金还是我给取的名字”(就是当初酆无常给人家闺女起名姬韩娇珀的,两夫妻反应过来后和酆无常结了仇)
“酆老四,不得对家师无礼。”赵硎怒喝一声打断道。
“好,好。”酆无常住了口,扫视大厅一圈,选了个位置坐下。
姬老先生冷哼了一声,慢条斯理道:“听说几年前酆大人暴尸街头,被人缝住了嘴,踩断了腿,看来江湖传言不可尽信啊。”
酆无常点头道:“同意,我也曾听说前几年小蜜蜂跑到‘八津渡’作案,闯入姬府,杀了姬燃风,掳走了韩映月,现在看来江湖传言果真不可信啊。”
赵硎见两人又起了争执,再次喝道:“酆老四,你还讲不讲理?上次的事师尊没找你的麻烦已经是给足你面子上了,你还要怎地?”
酆无常无所谓地道:“你练武功是为了跟人讲道理?人人都讲了道理朝廷养军队做什么?”
“你”赵硎气为之结。
“酆大人有对付‘龙神’的把握?”武经国问道。
“没有。”酆无常摇头道。“咱们有‘不死邪尊’、金二哥、欧阳夫人、姬老、姬夫人、和韩执首这么多高手,到时候大家都动手试试,说不定打着打着就打赢了。”
武经国脸上不悦之色一闪即隐,李师爷看在眼里,向酆无常讥讽道:“不愧是酆大人真是好点子。”
“多谢夸奖。”酆无常老实不客气领受,面容一肃,向武经国一本正经道:“府督良机已失,此刻动手只有不足八成胜算,若再拖延下去连先手也要让于别人了,到时候恐怕胜算不会超过六成,当然话是这么说,至于府督和各位大人要怎么做就不用无常操心了,无常只想提醒府督一句,犹豫不决是做任何事的大忌,哪怕是拉泡屎也要痛快一些才行,便秘是没有好处的。”
武经国哼了一声,既不认同也不反对,他不表态众人也不敢乱发言,隔了一会,武经国才再度睁开眼。“诸位辛苦了,府上备了些酒菜诸位先请用膳,此事容后再议。”
武经国说完众人已知其意,先后出厅,最后只留下李师爷和‘四耳老人’他们几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