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依旧。火,渐小。
街上渐渐出现了一团一团的火光,有的是灯光从院落中透出显然是周边住户听到动静点上了灯,有的火光则在迅速移动,很可能是‘兵甲帮’的人在搜查。梁榭足下如飞,轻易躲避,功聚双目向街边的房屋一个个看去,片刻之后便寻到一处客栈,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正是‘四海客栈’。
梁榭闪身躲入对面一个巷子里,‘天根诀’内力运转数周,疲惫一扫而空,登时精神奕奕。
这次对付丁参师徒除了对付普通帮众严格来说都不算是暗杀,以往他的暗杀等对方完全没有戒心的时候动手,而这次不论是丁参还是他的四个徒弟,都是在备战状态下的,这种情况下每个人都有相当戒心暗杀效果大打折扣,尤其对付丁参的时候更是正面对敌。
碍于时间紧迫,他无法等待更加合适的机会动手,以至于宜丰险些丧命,接下来他要单独面对曾经的‘玄衣卫’第三组执事刘还谨。
刘还谨身为第三组执事,武功应当在熊单迟之上不及向铁衣和东壑,梁榭没见过刘还谨与人交手也没见过东壑动手,不过从熊单迟身上能略见一二,他刚来‘扬刀盟’时比熊单迟差了许多,现在应当能胜过熊单迟,至于刘还谨他没有必胜的把握倒也不惧于他。
若是有足够的时间暗中下手梁榭自忖三个刘还谨也不在话下,但现在缺的就是时间,刘还谨到底在哪个客房里他尚无头绪,若是一个一个寻找势必打草惊蛇,暗袭变成明战,他虽不怕刘还谨却怕招惹到别人,留下衙门对付‘扬刀盟’的话柄,到时候说不得只能杀人灭口。
‘四海客栈’有两层,梁榭略一思索已有计较,先从二楼下手,他纵身一跃跳上屋顶,在客房上端揭开瓦片一一观看,屋内漆黑犹胜街外,半点光线也没有,再加上角度不便,梁榭功力再运依然看不清楚。
此法不通梁榭当即合上瓦片双脚勾住屋檐用口水沾湿手指捅破窗棂纸,勾开窗户翻身钻入一间客房,落地瞬间他双手托地就地一滚,悄无声息,他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是一条五大三粗的大汉绝非刘还谨后反手关上窗户,从里打开客房门出去了。
梁榭从这一间客房出去,走到左手边的一间,用刀插入门缝,挑开门闩推门进去,这一间客房里住着的却是一男一女两人,梁榭看清男子不是刘还谨后赶紧出去将门带好,再往左一间则是一间空房,梁榭如法炮制连开了四五间客房均未找到刘还谨。
“难道丁参说了假话?”梁榭心中疑问,可很快又被这个想法排除了,刘还谨昨夜帮丁参夺下‘兵甲帮’自是一大功劳,问丁参要点好处也在情理之中,他既不在总舵又不可能住在衙门,‘丹禾府’也没有‘元戎帮’的堂口,住在客栈似乎是唯一的选择,而且以丁参的为人自然想让别人帮他报仇,他不说刘还谨的下落是为了谈条件保命,他既说了出来想必不会是假的,那刘还谨好歹也算个高手,万一梁榭等人失手被杀丁参也算给自己报了仇,他若不说刘还谨遇不到梁榭等人自不会无缘无故跑来给他报仇,至于刘还谨的死活他才不管。
梁榭略作猜想便下了楼,从一楼的几间客房挨个找去,当他用刀挑开第三间客房门的门闩推门迈步进入的时候,梁榭小腿的‘迎面骨’陡然一痛,似是被镖的尖角刺了一下,梁榭暗道:“不好!”
他反应极快立刻收步纵身向旁边一跃,一道刀光从门口劈落,接着那道刀光反手撩了过来,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梁榭横刀一封,对方变招奇速,手腕一翻反手撩刀变为正手一挑,直穿梁榭咽喉。
梁榭后退一步,眼前刀光霍霍,一招三式快的不及眨眼,梁榭先机已失,处处挨打,他身子后边右边贴近墙壁出招处处受制,连‘震刀诀’都运不出来,数招之间险象环生。
梁榭心中惊骇,对方不用内力附着,全以招式极速对拆,自己空怀‘恨刀十二诀’竟腾不出手来施展,一身‘天根诀’内力也只能加快出招速度以求自保,一招不能反攻,他这才知道对手的可怕,若在之前他在失了先手的情况下决计不可能在对方如此快的刀法下支撑十招。
对方一言不发出招越来越快,二十招眨眼而过,梁榭手足酸麻,四十招一过,梁榭气息不畅,筋软骨酥,他暗暗叫苦,只要能缓过一口气来他便能反攻,可偏偏就慢着半拍,这半拍的先手让他无法逆转。
再过数招,梁榭大腿被划了一刀,这一刀他竟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有些木,他心中大骇,知道这是中毒迹象,定是方才刺中小腿的镖上有毒,大敌当前他不及细想拼力抵抗下他手足更软,稍慢了一丝一毫,脸颊上又被扫中,若是再慢一分半边脑袋就不见了。
梁榭手臂已然酸麻眼看着就算毒性不发作也是必败无疑,就算他能打得过对方毒性也会发作到时候一样必败无疑,对方丝毫不给他反攻的机会,刀招更加快半分,一刀又向梁榭咽喉挑来,梁榭知道拖下去死的只会是他,当下心一狠一刀横挥斩向对方颈项,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对方身子倏忽后退避过,那一挑在梁榭咽喉处留了一点血痕不及刺入。
梁榭不等对方进攻将手中刀直接丢向对方,这是随便的一丢,并非‘离刀诀’,可说毫无威力可言,任何会武功的人都能挡开或是躲闪,对方长刀一挑挑飞梁榭的刀,梁榭已趁机一把铜钱照着对方头脸胸腹乱撒了出去,同样是不及附着内力不及运用手法毫无威力的一把铜钱。
然而在暗夜之中谁又能分辨清楚,对方几乎想都没想条件反射般急速后退刀光闪起织成一组刀幕,‘叮叮叮叮’数十声响过铜钱尽数飞散,铜钱之后一枚飞锥破空而至,对方侧身一闪梁榭甩手又是两枚飞锥,对方手起刀落,‘叮叮’两声崩飞飞锥。
一把铜钱又至,打落铜钱之际梁榭揉身直上,左右手各一枚飞锥点向对方颈侧,对方撤身后退,刀幕再起,梁榭双手飞锥连番掷出,相擦相撞之下方向陡变防不胜防,对方刀幕只护住头脸,胸腹任凭飞锥射中只略微疼痛并无大碍。
梁榭再打出三快两慢五枚飞锥,已是使上了‘落羽锥’的手法,他足下一挑,长刀回手,在对方应付‘落羽锥’之际舞刀过顶,周身气脉依‘霸刀诀’而行,梁榭气势陡然大盛,一刀砍向对方,对方堪堪打落暗器举刀一封,‘当啷~~’一声巨响,两刀相交竟是势均力敌,梁榭内力加催,对方双手执刀内力抗衡,丝毫不弱。
梁榭头皮发木,知道毒性已然渐渐发作,他兵行险着陡然松手弃刀,双手手掌斩向对方颈侧,梁榭长刀失去掌控被崩飞出去,对方回刀防守已然不及,慌乱中一刀直刺梁榭咽喉,那一刀只刺出一半人便倒了下去,刀势未衰却失了精准在梁榭肩膀上刺了一下,梁榭仗着玄衣护体,微微一痛,毫发无损。
将人打晕之后梁榭才来得及仔细观瞧,他在‘扬刀盟’见过刘还谨几面,暗夜中依稀就是那个熟悉的面孔,梁榭确保没有打错人这才放心,腿上传来阵阵麻痹之感,他撕下一条衣襟在膝弯缠了几圈重重勒住,以减缓毒发的速度,然后俯身拾起长刀、飞锥、铜钱,还刀入鞘,这才发现那枚毒镖被绑在一只小凳子上,梁榭在刘还谨身上和屋里搜了一圈,均未发现解药,他不敢多耽搁,当即拆下毒镖揣入怀中推开窗户一手拎着刘还谨纵身跳了出去。
客栈中已有人点亮了灯,梁榭不去理会只要没人见着正面,他便无须杀人灭口,当即拎着刘还谨展开轻功遁走。‘兵甲帮’的火已然扑灭,街上到处都是搜查的人,有衙门的捕快亦有‘兵甲帮’的帮众,放眼望去火光星星点点,东一堆西一簇总共怕不有几百人出动。
一团火光从西边迅速飘了过来,梁榭不敢与之照面拎着刘还谨一闪身钻入一处巷子中。趁着无人梁榭撩开裤腿双手卡主小腿从上往下狠狠一捋,伤口处的血已然凝固,这一捋只有一小点血渗出,梁榭拔出刀来在伤口处又割开一道口子,用力再捋顿时腥臭味扑鼻,血水汩汩而出,暗夜之中梁榭也看不清血液到底是黑是红,只一个劲向下捋去。
忽然巷口处火光映照,梁榭立刻停手,拉起刘还谨贴墙而立,火光越来越亮,一队人陆续走过,巷口渐渐又暗了下去,那一队人显然并未发现他,走了过去。
梁榭心头一松,连忙再挤毒血,从上到下连续捋了十多下直到感觉到了疼痛他这才收手,梁榭知道这毒多半已挤了出去,其余的早已随着血液流遍全身,现在他的头皮发麻,四肢发木,显然是这毒药的功劳。
梁榭知道宜丰颇通医术,即便没有解药也总强过了他,当即决定先回去和宜丰汇合了再说。他拎着刘还谨钻出巷口,看了看左右无人,为了防止刘还谨半途转醒一挥手又在刘还谨颈侧斩了一掌,这才穿街过巷向西南方向奔去。
衙门的人半夜出动,再加上‘兵甲帮’总舵人的人,‘丹禾府’街上人越来越多,每隔一两个路口就有一队人搜了过来,梁榭从一个空巷中刚一露头迎面又是一队人走了过来,他赶忙又缩了回去躲在一间房后。
一条人影从他侧边掠过,梁榭贴墙而立,这人左右扫了一眼暗夜中并没有发觉异样,忽然手掌贴紧墙壁人已悄无声息飘落在一处屋顶之上,阴阳怪气地喝道:“匪类还不现身?咱家看到你了。”
这种声音并不陌生,与武经国颇为相似,却更加尖细,梁榭心头一突,听这人声音,这人八成是‘内督府’中的人物,看刚才那一手武功弱不了。
声音在暗夜中传开,好半晌并无任何回应,这人长袍猎响裹住身躯已跃下屋顶去了,原来那一句竟是虚声恫吓之言,梁榭若是慌张逃窜正中他的套路。
待这人走后梁榭拎着刘还谨从屋后转出,辨明方向立刻飞奔了起来,刚走出几步忽然阴风飒然,梁榭急忙转身将刘还谨当做盾牌挡在身前。
“着!”一掌正中刘还谨胸口,梁榭手臂一曲,刘还谨倒撞在他身上,梁榭站立不稳‘蹬蹬噔’倒退几步,那人掌甫出腿又至,凌空一个旋身一腿自上而下劈打下来,梁榭将刘还谨一架,那一腿又劈在刘还谨胸口,刘还谨甫转醒又着了一记痛哼一声张臂抱去,那人已一膝向梁榭胸口顶去,梁榭顺势将刘还谨向下一拖,那一膝又顶在刘还谨胸口,刘还谨喷了一口血手臂已然软下,梁榭将刘还谨往那人身上一推,抖手一把铜钱撒出,那人抡起刘还谨几下将铜钱击落,再看时已不见了梁榭踪影。
“贱民哪里走?”一个尖声细气的声音从他口中说出,与刚才屋顶上那人比颇为相似却又是另一种风格,夜幕之下方才又有刘还谨挡着视线他看不太清,只依稀在黑暗中看到梁榭跳入一个院中再也没有出来,他随手将刘还谨往地下一抛左右看了几眼,身子一纵跳入院中。
在他跳入院中之际一条黑影自旁边屋角转出,抓起地下再度陷入昏迷的刘还谨一溜烟跑了。原来方才梁榭只是纵身跳起,并未跳入院中,趁着他抵挡铜钱之际顺着墙根转了个圈。
院中鸡飞狗跳,男人的怒骂声,女子的惊骇声,孩子的啼哭声,接着是几声惨叫,一队搜查的捕快闻声赶至,火把照映之下只见一个面皮白净的中年人自院中踱步走出,用一条手帕擦了擦手,随手丢下。
“‘兵甲帮’总舵着火这么大的事丁参师徒跑哪里去了?”中年人尖声问道。
“启禀李公公,丁参师徒已尽数被人所杀。”一名捕快道,原来这名中年人果然是‘内督府’的人。
“知道是谁下的手么?”李公公问道。
“启禀李公公,根据现场留书放火烧总舵的和杀丁参的都是原帮主兵綦印所为,字迹也的确是出自兵綦印之手,只是兵綦印身边至少还有个帮手。”
李公公鼻孔中冷哼一声,右手摸着左手上硕大的金戒指,不屑道:“这丁参还真是个废物,连几个贱民都收拾不了,当帮主不到一天便连自个儿脑袋也混丢了,嘿,什么武林高手,贱民终归是贱民。”
“公公说的是。”捕快附和道。
李公公又问道:“你们的捕头呢?告诉他,带人封死各处路口,全城挨家挨户搜查,敢放走一个人他就是兵綦印的同谋。”
“启禀公公,听说先前有人在城西放出了‘兵甲帮’的传讯烟花,孙捕头带着五个弟兄去搜查了,城里城外各处路口由王公公带着韩副捕头部署。”
“王公公好快的手脚,打个盹儿个功夫又跑到我们前边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