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师父为人过于精明,这套刀法他不可能练得会。如我没猜错的话,大师伯这所谓的不要命打法不是简单的拼命,而是一种......一种......”邵鸣谦想说个词来形容,他心中明白卡了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说得清楚,这是一种感觉,自己清楚说出来别人却体会不到的东西,无论说的再怎么明白听的人还是难以感同身受,只会升起一种‘原来这么简单,不过如此嘛’或者‘这也没什么新鲜,与拼命就是一个意思嘛’的错觉,就像老子《道德经》中‘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的说法一样,又与庄子‘轮扁斫轮’的道理相同,当事人‘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乎其间’不差毫厘,而局外人若非亲自体会终究难得其中三昧。
“人人都怕死,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无论师父、师叔、还是同门师弟,无一人在此刀法上大放异彩的原因,其实,内息运转快到那个地步,其速度、反应以及对突变的应对都要远远高于自己本身实力,只要你敢于死便能活,可惜退缩是人遇险时的本能,哪怕尽力克制终还是难免。”邵鸣谦甚为惋惜道。
梁榭默然,其师孙铭虽然心狠手辣,然而从遇到危机先行逃跑的表现来看,不要别人的命没问题,不要自己的命恐怕有些难度,更遑论这个拼命还不是简单的拼命。
“师兄对这套刀法知道的这么清楚,为什么不练。”
“狂放、傲气、霸道师兄占着哪一样?如果不敢拼命或者心中没有这些感觉,这套刀法注定是无法真正练成的,这也是这套刀法最大的缺陷,练习者本身除了敢于不要命之外『性』子一定要强、要极端,与大师伯越接近越好,这套刀法是大师伯所创,其练法也是为大师伯这样的人量身打造的,除了大师伯很少有人能练到极致。以你的『性』子想练成这套刀法恐怕没多少希望。”
兜头一盆冷水,梁榭不禁气馁,按师兄的意思来说狂妄、骄傲、霸道、狠厉、暴怒、再加上勇于拼命,这几样自己除了暴怒之外似乎全然不沾边,莫说自己,光是勇于拼命一条便算放眼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
“比起大师伯这种练武的天才,我差的太远了。”梁榭意兴索然道。
邵鸣谦笑道:“这世上哪能人人都是天才?”
梁榭道:“是啊,所以我练武就要比别人慢一些,付出的努力更多一些,成就却要小一些。”
邵鸣谦道:“这也不尽然,你固然不是天才,运气也并非最好,努力亦并非最多,然而师兄与你一样,可如今放眼天下比师兄强的人并不算多。”
“师兄的才能自然远在我之上,又远比师弟努力。”
邵鸣谦摇头道:“比你努力是真的,才能却不见得比你强。当年不仅师父看不上师兄连两位师叔也觉得师兄练功过于一板一眼,与人动手按部就班缺少变化,难成大器,有那么几年师兄一度在这种阴霾之下挣扎痛苦,除了大师伯给过一两句鼓励的话之外师兄看不到任何认可,看不到丝毫希望。大师伯走后,师兄谨记大师伯的教诲,一遍又一遍练习刀法、步法,时时刻刻想着敌人打来以哪一招应敌克敌,即便睡着后也是天天梦到练功对敌,终于师兄在不变中悟出些许变化,师门的内功、步法、刀法一招招一式式也霍然开朗了起来。师父师叔乃至同门师弟们在不断追求神功秘籍,追寻奇招妙招绝招,其实每一招有每一招的用处,每一招也有每一招的缺陷,就比如‘八段锦’,武林人都看之不起,其实这法门却最是延年益寿舒展筋骨不过,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比‘铁砂掌’有用的多。大多数武林高手都觉得武功到了一定层次‘铁砂掌’似乎没什么作用,其实同样练十年‘铁砂掌’练十年‘六龙行天诀’不见得‘铁砂掌’便会输。师兄明白这个道理后,更加稳扎稳打,研究一些普通招式的克敌运用,普通内力的运使方法,锻炼方法,使其更加适合于自己,日积月累之下终于有所成就。时至今日,与人对敌时师兄唯记时空二字,招式时时一样,却刻刻不同,只要懂得掌握距离,一记直拳也是威力无穷了,否则再花哨的招式也会被敌人轻易破去。”
“师兄莫非已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了?”
梁榭听得震撼,他虽知师兄厉害,但到底到了何种程度仍是不甚明了,如今一说却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原来师兄已达到如此境界,难怪师父那般威猛的攻势毫无用处,也难怪那日能与他(她)缠斗许久。
邵鸣谦道:“其实许多事的本质很简单,人们却走了太多的弯路,天才的路宽,弯路或许会走的更远,一些资质一般的人路窄路少,反而会一直走下去,师兄能有所成就你若选对了方法,肯于努力定不会在师兄之下。”
梁榭涩然一笑道:“师弟已是而立之年的人了,再像师兄一样从头练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所成就。”
邵鸣谦笑道:“以前你走的弯路太多了,所以现在要选最近的路去走,选最适合的武功去练。”
梁榭一喜道:“师兄有什么好方法?”
邵鸣谦不答,却从怀中掏出两本册子,一本薄一些的一本厚一些的,梁榭赶忙接过,那本薄一些的册子封皮上写着‘千江流’三个字,厚一些的册子上写着‘天根诀’五个大字。梁榭轰然一声,全身一震,这‘千江流’他还不觉得如何,那‘天根诀’却是如雷贯耳。前些年中有‘龙战天下影盗惊虹’的说法,这位列第三的天便是天城的天君,天君出身于‘大隅天城’三道之中的‘九幽琼楼’,其武学根基便是这‘天根诀’内功,这道观以武功命名,以武功闻名,其实早在天君之前便出了无数的高手,其武学如何自然不用多说,更为难得的是这门功夫据说练习甚易进步神速。
“这样的秘籍,师兄从何处所得?”梁榭惊喜之余问道。
“用‘恨刀十二诀’换的。”
“换的?”梁榭再次吃惊,旁人珍惜无比的武功秘籍,到了师兄这里随便拿出去交换,更让他不解的是,光这‘天根诀’其名头,威力当真让武林人无不垂涎,再看看‘恨刀十二诀’的难练程度,这次交换分明己方占了大便宜,对方居然也肯。
邵鸣谦看他表情,笑道:“明踪出身于道门‘大随宗’门下,这‘千江流’是问他们要的,然而‘大随宗’却再无其他适合你练的武功,于是我便托‘大随宗’的观主拿‘恨刀十二诀’与‘天根诀’做了个交换。‘大随宗’与‘九幽琼楼’不管怎么说都属于‘大隅天城’,又同为道门,气度交情都非一般人可比,如此三方武学互相取长补短有所借鉴,都不吃亏,他们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雷神’原本与明踪关系甚好,只要不涉及重大利益,就算知道了也不至与他们为难。”
“多谢师兄!”梁榭小心翼翼将册子收了起来。心中却颇为感激,对于自己的事师兄比自己这个当时人更上心,定然是前些天师兄见自己功力不济才想法与他们换的。
邵鸣谦道:“‘大随宗’又称‘大应千幻玄门’其武功不以强悍宏大见长,却博大精深擅于应对及变化,其门下弟子多选体弱多病之人,却往往能以弱胜强,这‘千江流’顾名思义是一种分流之招,有时敌人过于强大,一招打来往往无可抵挡,若懂得‘千江流’便可将敌人的内息拆解为千百道涓流向不同方向散去,己身承受便小得多。”
梁榭点了点头,邵鸣谦继续道:“比起‘千江流’这‘天根诀’才是真正的好东西,这内功上通泥丸,下达涌泉,以踵导气,练到极处呼吸间号称上出琼楼,下临九幽。每一呼吸都在激发任督二脉中贮藏的元气,更兼吸纳天地之力,其功法倒有些类似于道境小周天内功,不过比小周天更加霸道,更加易练,小周天练上四五十年也少有人能真正气破泥丸,飘渺行走,这武功破泥丸涌泉也不过一年半载便能完成。”
梁榭大喜道:“那岂不是用不了几年便能与当年的天君一样了?”
邵鸣谦笑道:“这想法恐怕过于简单了,练这武功的可不止一人,虽然人人都是高手,如今却无人可比得上当年的天君,归根究底东西虽好还要自己的努力和天资还要一定的机缘。这两套武功好好练习,‘恨刀十二诀’极耗功力,若想使出真正有威力的刀法,以你的功力没有‘天根诀’的内功底子辅助是不大可能的,你的长处在于暗器轻功,倒也不必抛下,好好想一想,或许能融合一处,有所突破。要知道很多新武功的创立都是取百家之长再加一些新的东西进去最终形成自己的一套武学,‘恨刀十二诀’和‘天根诀’固然都是好东西,然而‘恨刀天根暗器诀’也未尝不可,师兄希望你将来也能有自己的东西流传后世。”
“师弟记下了!”梁榭恭恭敬敬向邵鸣谦施了一礼道。
邵鸣谦点了点头,梁榭又问道:“好的武功不都是极为难练的么,怎么这‘天根诀’颇为易学?”
邵鸣谦道:“‘大隅天城’屹立几千年,从变卖武学发家,长处便是修正武学,定制武学,千年来以‘苍穹宝鉴’收录天下武学,以‘天光照世无影寻踪神通’解构天下武学,任何高阶武学都要简化到易学易练的地步才肯甘心,别的门派高手是可遇不可求的,而他们只要银子足够高手可以说如同窑厂中的砖一般成批量炼制,当然武功到了一定程度效果便不那么明显,但至少像‘玄衣卫’这种层次的高手他们想训练多少就可以训练多少。虽说如今天下第一大帮算是‘钧天九鼎’但这一点上还是比不了‘大隅天城’,所以江湖上至今还有不少人习惯称‘大隅天城’是天下第一大帮。”
梁榭直听得一身冷汗,难怪朝廷对四大帮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原来不好惹啊,‘大隅天城’如此,‘钧天九鼎’现今比‘大隅天城’还要强盛,‘六龙帮’前些年一直和‘大隅天城’相争互有胜负其实力可想而知,相比较而言,大师兄的‘扬刀盟’比之其他三帮还要差上许多。
两人闲话一会,邵鸣谦将两种武功需要注意的地方详细解释与梁榭听,之后便由梁榭自己慢慢练习,邵鸣谦自顾去忙。
刚走出没几步,邵鸣谦忽然停下脚步,皱眉思忖了一番,回头道:“书良,你能体会带着使命出刀,带着使命拼命的感觉么?就像是......像是......你决心要治好弟妹的病那一刻的感觉。若是能做到这一点或许就与大师伯所描述的境界一致了。”邵鸣谦努力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自认为靠谱一些的描述。
梁榭的心突地跳了一下。带着使命出刀?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大师伯的刀我封在了财神观当中,若是有一天你知道为什么而出刀便有资格取出来一用。”邵鸣谦的话传入梁榭耳中,
梁榭用力点了点头,他也想有那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