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之中。
“皇上......”太监王休欲言又止,他是皇上身边的太监之一,起草诏书离不开他。
“憋了半天,你想说什么?”皇帝一笑道。几天前的‘誉王’,如今的新皇帝殷九思,这个老成的少年近日来脸『色』有些憔悴,这也难怪,他几乎没吃过一顿好饭,没睡过一个好觉。
“皇上,按理说太监不可议政内臣不该多嘴,不过这话不说实在憋得慌,高括私自调兵目无国法,任思勰作为兵部尚书,居然私授旗牌瞒而不报皇上难道真不打算追究了?”
“他们也算是为朝廷尽心,只是莽撞了些,心倒是不坏。”
王休施了个礼又道:“那‘谭门’‘半步堂’的人是衙门海捕公文上指名逮捕的罪犯,‘扬刀盟’窝藏罪犯不说,更扣押了朝廷命官,这简直欺负到朝廷头上来了,皇上就这么放过了?”
“兵者不详之器也,不得已而用之,朕甫登大宝,不宜妄动刀兵。‘扬刀盟’是我朝子民,理应劝降为先,他们若肯就此安生做买卖,乃社稷之福,百姓之福。何况外敌窥伺神器已久,九边告急,朝廷缺粮缺饷,眼下朝野应当合力共抗外贼,哪能因小事自损子民。”
“皇上远虑,内臣拜服。”
皇帝笑了笑,显然这马屁比较受用。
“屋里烦闷,朕想出去走走,你自便吧。”
“是。”
皇帝站起来,许念恩跟随其后,快走到殿门口时皇帝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道:“朕观王卿身形健硕,想必是练武之人,不知王卿能举起多少斤的重物?”
王休一愕,旋即恭恭敬敬回道:“皇上圣明,内臣功力浅薄,只能举两百多斤。”
皇帝点了点头,迈步出门。
“‘龙禁卫’庄则敬(赵硎)参见皇上。”‘龙禁卫’中伺候在外的庄则敬、赵硎一起行礼,恭恭敬敬地道。
皇帝挥了挥手,自顾走开,迎面一名浑身裹在铁链之中的‘龙禁卫’正在巡视,见皇帝过来,躬身行礼道:“‘龙禁卫’金铣参见皇上。”
皇帝点了点头,笑道:“听说金侍卫现在是大内第一高手,哪天有空让朕见识见识?”心中却道:“皇兄身边真是什么奇葩都有,这种裹的粽子似的货『色』也敢用。”
金铣躬身道:“遵命。”
皇帝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开去,行不多远,却见酆无常优哉游哉走了过来,皇帝看着他就头疼,足下一动,想要转身避开他向别的方向走去,哪料酆无常眼尖,已看见了他。
“皇上慢走!”酆无常开口便叫住了他。
皇帝一个头两个大,转过身,笑道:“是酆侍卫啊,有事么?”
酆无常道:“听说皇室有九种极高明的武功秘籍,五种天授的奇阵,可惜我们‘龙禁卫’中就见过一种阵法,还没能练成。皇上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借给臣看一看。”
皇帝一皱眉,许念恩跨前一步道:“酆侍卫,皇上大度你不要得寸进尺,皇室宝鉴只有皇室血脉的人可练,至于旁人需立了大功皇上特殊封赏才行,你凭什么看?”
酆无常道:“许太监你吓唬我,那盖摩天为朝廷立了什么功,还不是学会了皇室绝学‘拓疆手’?”
皇帝强压怒火,道:“既然如此酆侍卫可以找盖摩天去学。”说罢也不去理酆无常,转身便走。
“臣跟皇上的交情不是比跟他的交情好么。”见皇帝依然脚步不停,酆无常喊道:“皇上,臣跟你做个买卖如何?各取所需互不亏欠。”
皇帝不由得脚步一顿,道:“什么买卖?”
“这样吧,别的也就算了,皇上只要将‘拓疆手’借予臣一看,不管练不练得成,臣帮皇上做三件事如何?”酆无常依旧一副欠打的模样。
“莫说三件,就算三十件、三百件事,朕一道圣旨下去多少人抢着去做。”
“嘿,皇上说这话你自己信么?”酆无常惫懒地道。
“酆无常!你要造反么?”许念恩喝道。
酆无常不以为意道:“不急,皇上什么时候想做生意无常随时恭候。”
皇帝快步走开,背后酆无常依旧喊道:“皇上,哪天有空切磋两招啊。”
他生气,气愤,这个酆无常是他见过的最放肆的人。权力,他需要权力,他需要真正的权力,无人敢轻视的权力,他比任何时候更迫切的渴望这种东西。
“爷,要不要把他......?”许念恩比皇上更为生气。
“下旨杀掉他管什么用,‘龙禁卫’三十多人有一个能信的么?除非将‘龙禁卫’整个撤掉,不然......”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既然‘龙禁卫’无一人可信,倒不如干脆将‘龙禁卫’撤掉,一劳永逸,对外宣称内帑吃紧,缩减开销,皇宫有‘金衣卫’保护足矣。
“念恩,走,咱们回去,现在就撤掉这个‘龙禁卫’。”说着一转身又往回走,回到大殿,正要唤人拟旨,突然又顿住了,心下总觉得哪里不对。思忖半晌,终于释然,‘龙禁卫’除了保护皇宫并无实权,他们的强不是强在职位,而是强在本身的武功,即便撤掉‘龙禁卫’他们依然会被武经国所收买。武经国若想要对自己动手‘金衣卫’任意一人均可,倒不见得非要‘龙禁卫’出手,既然如此撤不撤掉‘龙禁卫’都不能确保自己安全,也不能削弱武经国的力量,反而叫他有所戒备,甚至『逼』他提前发难......。
皇帝想到此处心中刚刚腾升起来的一股劲顿时蔫了,武经国他非对付不可,不过眼下他没有任何办法,也没有任何突破口,更没有任何值得信任的人。他所能做的太少,太少了,似乎除了示弱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要想对付武经国首先要确保自己安全,要想确保安全,首先‘金衣卫’和‘龙禁卫’这种皇城护卫中一定要有自己的心腹,而眼下这当中至少八d是武经国的人,贸然找任何一个人当做心腹都可能被武经国算计,一旦打草惊蛇自己将永远处于被动,搞不好小命都要丢掉。既然已有的人不行那么扩招‘金衣卫’和‘龙禁卫’似乎是个不错的办法,对,就是扩招,新招进来的人,起码比现在的人可信一些。
他想到这不由得一阵激动,复又打算招人来拟旨,刚要吩咐,话到嘴边却再次停住了。不对,我即便要扩招‘金衣卫’和‘龙禁卫’也得经过下边的臣子,只要经过旁人之手那必然避不开武经国那一关,我虽可以最终决定新招之人的去留,但以武经国的精明自然会在选拔之前先行安『插』亲信,那样扩招除了多花银子被武经国多安『插』人手之外又有什么用?
皇帝再次陷入茫然,刚刚想到的一线希望又被拍灭了,他想不到这事竟然会如此之难。
许念恩看着皇上一会面『露』喜『色』一会忧心忡忡,一会手舞足蹈,一会又突然蔫了,心中也是一阵惆怅与焦急。
皇宫之中人人恭敬,口称万岁,但自己的一言一行恐怕早已一字不差的传入了武经国的耳中,只要哪一天一句话说不对或对武经国稍『露』敌意恐怕就是杀身之祸,他不知道哪个人是武经国安排的,所以除了身边的许念恩之外他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能表现出对武经国的少许敌意。
这......可不行!没有人就办不了事,办不了事就不能解决武经国,若不冒险,这一步始终跨不出去,最终他只能唯唯诺诺,被武经国控制一生,成为傀儡。如果非要冒险相信一个人的话,谁会是最好的选择呢?他突然一激灵,想到一个人,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只是觉得或许只有他不会对任何人彻底忠诚,只有他不会被任何规矩彻底束缚,这样的人是一个变数,任何人在做事的时候都要尽量避免变数,但对现在的皇帝来说,变数可能是一个相对安全的选择。因为对自己是个变数,对敌人也将会是个变数。
太阳即将落山,京城的一个说书摊刚刚散了场,送走了客人,说书老头佝偻着腰收拾着桌上的茶杯水碗,他的动作很慢,却很稳,一名黑衣人自街边溜溜达达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茶摊的长凳上。
“客官,今儿的书散场了,明日请早。”老者头也没回道。
“少扯淡,每天说来说去就那两个段子,你还当我真是天天来听你说书的。”黑衣人道。
老者瞥了他一眼,笑道:“原来是客官来了,失迎失迎。”
“少废话,你让我办的事我答应了,东西给我。”
“没有。”老者屁股一挪,坐在了黑衣人对面。
“老头,你耍我?”
“岂敢,其实客官想提高实力也不是件难事,运气好的话一年半载之内提升一半以上甚至倍增都不成问题。客官不介意的话老汉可以为客官指点一二。”
“嘿!好个空手套白狼的老家伙,你少耍嘴皮子,那事用不着你指点,我自有办法,想办事得另外拿东西出来。”
“啧啧,人说鬼精鬼精,鬼当真是精得很呐,也罢,你想要什么?”
“天下好武功多的是,不过我只对‘拓疆手’和‘恨刀十二诀’感兴趣。”
“这两个老汉拿不出来,就算能拿出来你也定会耍赖,客官既有诚意做买卖还是换个条件吧。”
“好说,‘天府纳气,百川汇宗’也行。”
老者摇了摇头。
“‘天地罡气’?”黑衣人看了一眼老者,见老者依旧摇头,他假作思忖道:“‘擎天手’、‘印山掌’、‘天根诀’、‘乾元剑指’......”一口气说了几十种武功,无一不是能够引动天地异变的奇功,其中多数皆已失传。
老者不疾不徐,缓缓摇头。
黑衣人奇道:“都没有啊?那就‘六龙行天决’、‘六气御龙手’吧,这回不会没有了吧。”
老者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眼睛一眯,道:“买卖谈崩了,客官慢走,不送。”
“等一等,等一等,哪有你这么做买卖的?我开的价钱自然是对我有利的,你不满意可以讨价还价么,最终咱们是要想法把买卖做成不是。”黑衣人口中虽是着急,表情动作却依旧一副无所谓的调侃样子。
“好吧!”老者睁开了眼,脱掉上衣,『露』出颇为健朗的上半身,缓缓地道:“你打老汉一拳试试。”
“这哪行,咱们是做买卖又不是......”黑衣人口中说话推辞陡然间闪电般抓起身边的桌子照着老者脑袋兜头打了下去。‘哐!’地一声响,桌子四下溅『射』,老头眼睛都未眨一下,黑衣人向老头身上看去,只见老者皮肤下隐隐透出拇指大小一小块一小块的东西布满全身,这些小块一个压着一个,紧凑无比,宛若鱼鳞,这鱼鳞上闪着七彩光芒,这光芒勾勒出一条腾升而动的龙形。
“此桌出自廖大师之手,乃是上好紫檀木桌,做工精细,以燕尾榫相接,榫卯接口处光滑平整,无松动,无凹凸,原价十两,看在客观多次捧场的份上算你五两好了。”
“老头,你是卖茶还是卖桌子?你这桌子哪有什么狗屁紫檀,凭这烂木头渣子拼起来的东西也敢要我五两?”
“不给钱把桌子还来。”老者伸出手道。
“好说,再让我打一拳。”
“请便。”
黑衣人气运单臂,骨节咯咯作响,肩头一动,拳若奔雷狠狠砸在了老头胸膛之上,只见老者皮肤下的鱼鳞互相传导一瞬间将这一拳的力量散了开来,由千百片的鳞片承受,那条七彩龙扭了一扭,那磅礴的拳劲就这样不见了。
“果然是‘龙章暗鳞’,老家伙你藏得够深的啊。”
老者笑了笑道:“我这儿不是‘大隅天城’你要的武功我没有,其他武功也懒得去弄,你要想要这一手倒是可以给你,只可惜你这人只对‘拓疆手’和‘恨刀十二诀’感兴趣,我这东西你未必看得上。”
黑衣人大袖一挥道:“那是屁话,你这八百年不『露』一面的大人物求我办事哪能驳了你的面子,这笔买卖我做了,不过武功先给我,不然我半路死了误了你的买卖可不负责。”
老者掏出一本册子道:“给我五两银子。”
“做什么?”
“纸张一两银子,印刷一两银子,编排一两银子,运送到这里又是一两银子。”
“老头,这么算也才四两银子,哪来的五两?”
“今儿客人少,多要一两补一补茶摊的流水。”
“你客人少关我屁事?”
“怎么没关系?鬼来了人自然要躲起来。”
“有道理,很有道理,拿着买棺材去。”黑衣人掏出五两银子丢了给他,从他手中接过册子翻开了看了一眼,笑道:“嘿嘿,不愧是你老家伙的玩意,果然是好东西啊,还有其他买卖没有?一并做了省得麻烦。”
老者道:“先把桌子钱赔了再说。”
黑衣人又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丢了过去,老者接过看了一眼又丢还了给他道:“我说的是金子,不是银子。”
黑衣人眼睛瞪得老大,骂道:“老家伙,方才还五两银子这会变金子,你坐地起价不成。”
老者道:“我方才说银子了么?”
黑衣人无奈,掏出一张二十两银子的银票,丢给老者,骂道:“这些钱够你买你一百张桌子外加一副上好棺材了,再多没有,你爱要不要。”
老者笑嘻嘻将银票收了起来,黑衣人追问道:“怎样,还有其他买卖没有?”
老者神『色』凝重的想了半晌,狠狠点了点头道:“没有了,嗯!的确没有了。”
地上的碎木片陡然飞了起来,刺向老者,老者哈哈一笑,袍袖一挥将木片尽数击落。
望着黑衣人离去的背影,老者起身,双手负后,一股惊人的气息如山岳般凝重,却是含而不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