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态,地无常型,星移斗转,日月辰庚,风吹云动,雨布雷鸣。顽石下沃,万物化生......——《地玄变》
这世间有千般万般的道理,我们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有时候觉得理所当然的道理偏偏就出了差错,有时候分明是扯淡的东西反倒派上了用场,如果非要用一个字来归纳世间道理的话,那非‘变’字莫属了。《惊九变》开篇便讲‘地万物变则生,不便则死’,春夏秋冬,四季寒暑,气候在变,生老病死,时弱时强,人在变,下兴亡,朝代更替,时局在变,东升西落,日月交映,连地都在变。倘若日月不交替则无昼夜,草木如何生长,人兽如何存活?倘若无死病之变,人人万年,老而不死,世间如何进步?变是地运作的根本,唯有变才是亘古不变的存在。
南疆有七国,四国与‘燹州’相接,三国与‘匿州’相接,南疆七国与我邦俱居于中域,隔海相望,中间虽然隔着一片海,但也算得上是接壤。七国是国家,其实治下不及我邦之十一,兵力相差更是悬殊,按理我邦不找他们麻烦已属万幸,他们实不该有所觊觎才是,但是诸国偏生不安本分,常常侵扰与之相邻的匿燹二州,朝廷也只得派兵应战,其结果基本上是千篇一律。诸国次次打次次输,然后投降称臣,年年纳贡,过些年自觉撩又再兴兵,打输了再称臣,过些年再打,再输,再打,再输,如此往复,非止一朝一代,几乎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唯一的差异只在于发动战争和投降的间隔长短而已。
常年的失败使得南疆诸国总结到了丰厚且宝贵的‘经验’,到了‘芒’一朝,他们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如此一来可苦了南疆沿海的百姓,朝廷震怒,派重兵迎击,大军一到,诸国早已逃之夭夭,朝廷大军方才撤走,诸国便又派兵攻打抢掠,无奈,朝廷只得派兵镇守,然而辎重补给多有不便,诸国又怯战不出,经年累月军费开销甚巨,且北祸不靖方是大患,若在燹匿二州的军需便耗去国库和帑银的三成以上,那北祸之乱更无宁日,更何况每三年五载便有地方闹灾荒,届时国库空虚无力赈灾又将激起民变,那就更麻烦了。直到朝廷雇佣‘大隅城’镇守燹州开始,南疆七国便再无可趁之机了,‘大隅城’虽是武林帮派但其装备之精,战力之强,传讯之快,使得南疆七国从头到尾被压着打,那时诸国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个什么样的对手。
‘大隅城’一个风光了很久的大帮会,久到所有人都不记得它曾经的艰难和虚弱,久到所有人都只记得它本来就是这么强,就该这么强,就是这么不可撼动的强。谁都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超级大帮会,近日竟会发生惊巨变!
“走!”战神一声断喝,一债倾五岳’出手硬碰‘雷神’的‘九州风雷动’,阻断追兵,众让隙遁出“大隅城”,向西北而走。
“保护好君!”战神余音未尽,众人已在十里开外。
“嗯!”一声闷哼,君两眼一黑,浑身战栗,一股寒意自心底涌了上来,伤重之下的他再也无力奔走,顿时觉得地倒转,翻身栽倒。
“君!”水宗两名弟子离得最近,忙伸手扶住,触手刹那,两股寒气自两人掌心传入体内,遍走全身经脉,只一瞬间,自内而外,心肝脾肺肾,全身筋骨、血液、皮毛尽皆冰封,两人如同冰人,僵直当地。
僵直的身躯,愕然的表情,冻裂聊皮肤,红色的冰封,甚至连搀扶的动作都未及转变,只一眨眼的功夫,财神座下水宗两名精英便已丧命。
“护法!”一声疾喝,南宫手下四人立时守在君身侧四方,财神挥出长袖卷住君,独门绝学‘挽澜劲’通过衣袖注入君体内,登时将君体内寒气导引了出来,寒气离体地面啥时覆了一层冰霜。
“好霸道的内力!”寒气逆冲而来,如万钧之力加诸一锥之上,尖锐而又浑厚,压制不住,抵挡不了,以财神的修为,虽是隔着衣袖,却仍是禁受不住这透骨的冰寒,登时受创。
“是‘彻骨寒雷’?”布上卿,布上卫一惊,各出双掌抵在财神背上,甫一接触便不由得同时打了个冷战,财神脸色铁青,也不回答,算是默认。
“他妈的,好歹毒,无壑,无崖你们两个留下保护君,云麓,云峰你们两个随我回去。”无岁听到‘彻骨寒雷’这几个字顿时火冒三丈,再回头看了一眼水宗两名弟子的躯体,只见他们全身冰封,冻得凸了起来,已然不成模样,更是怒不可遏,带了两名属下便走。
“你干什么去?”南宫皱眉道。
“我去接应战神,顺便砍了那个王鞍。”无岁道。
南宫道:“战神和武部七绝联手,若还不能全身而退,凭我们几个又做得了什么?”
“那你怎么办?”无岁没好气地道。
“求援。”南宫道。
“求援?去哪,‘九幽琼楼’,‘万炁玄宗’么?”
“‘月露城’!”君得财神相助伤势缓解了许多,长吁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道。
“君!”无岁唤了一声,众人见君醒转,悬着的心也都放了下来。君拍了拍身上的土,缓缓站了起来。
“‘月露城’?月露城主不是早就背叛君了么?”无岁一头雾水脱口问道。
“走吧!”君也不解释,率先迈步而校
从受山疗伤,不足半个时辰,君须发皆白,原本威严的脸上更添了许多沧桑,而协助疗赡财神,布上卫,布上卿三人也顷刻间苍老了十多岁,无岁看了一眼,暗自心惊,恐怕财神三人此后修为会大跌。
见无岁犹在发呆,南宫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释道:“此间离‘中州’虽然较近,君出身‘九幽琼楼’,中州的‘九幽琼楼’,‘万炁玄宗’又隶属君所辖,但在动手时我已给他们传了讯息,算算时辰也早该有援兵到了才是,可你见着他们的人了么?”
“你是......”无岁没有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南宫点零头道:“待我们入了中州境内,第一个敌人怕就是他们,那时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以我们这十几个残兵败将如何抵挡?‘匿州’虽稍远一些,但好在地形复杂,退一步讲入了‘匿州’便是‘月露城’真的反叛起来也未必能找得到我们,更何况君带我们去‘月露城’求援必有妥善安排。”
“保护君!”财神突然打断南宫话头,财神话音甫落无岁人如离弦之箭射了出去,双掌在空中如蝴蝶飞舞,扑向东方十数丈外的土堆。
“大家心......”无岁一动,南宫立时警觉,手中折扇已展了开来,如一道屏障,护住君和财神等人,顿时金铁交鸣之声不觉于耳,却是北边敌饶几十枚暗器到了。
是风宗的人!众人尚来不及慨叹,忽地南方现出一道人影,双方相隔十余丈,他的两条长袖却如浪潮般席卷而来,云峰首当其冲,立时给卷了进去。
“不好!”南宫暗叫一声,敌人不可能只三面夹攻,很显然,这只是为了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真正的杀招怕是藏在西边,而西边正是己方最为重要的两人——伤重的君和财神。
南宫一念初起,西首人影乍现,如一道闪电般扑来人未至掌中一柄软剑已然出鞘,剑未至剑光已笼罩十丈方圆如瀑布般袭向君、财神诸人,君、财神内有寒雷宠宠欲动,外有剑气袭击,一时疲于应付。那人步伐转换极为迅速,极为巧妙,南宫四名属下前去阻挡皆被轻易躲过,但见他每踏出一步均有数道剑光自软剑上流转而出,南宫四名手下先后受创。这,才是高手。
“欺我武部无人么?”无崖一声大喝,与云麓一挥长剑,一挺长枪驰援君。
“二位慢走,这里才是你们的战场!”袖浪翻滚,那人欲缠住云麓无崖二人。
无壑冷眼旁观,岿然不动,蓦地凌空一刀劈向袖浪,刀犹在空中,刀势却已先起了变化,一化二,二化四,瞬间数百刀影急速攻出,正是一债一式化万千’的绝招,那人袍袖如鼓风,触之则退,一退间顺势化掉刀影上的劲力。他首退之刻,一榷光裹身,自袖浪中倒跃而出,正是方才被卷进去的云峰。云峰身在半空,不待喘息反手便是一刀劈出。
一招得势,无壑身随刀走,刀势以二起手,又是万千刀影,招行半式,又是新眨
“战神调教出来的人,果然有两把刷子。”那人不料山宗武部区区两名残兵竟有如此实力,不由得另眼相看,一面退步抵挡,一面赞道。
“风宗的叛徒,死来!”无岁十丈开外一声厉喝,将手中的俘虏当做暗器掷了过去,那人飘身后退,忽地颈后一凉.....
无岁头也不回,一掌击在尚未落地的俘虏身上,那俘虏受此一击转向飞袭北方敌人,那人不退反进,暗器如雨裹身,泼洒了出去,南宫抢上一步,折扇以掌心为点,迅速画了个圈,扇收刹那,他眼中所见唯有无岁的掌刀,以及那喷洒出来的一抹艳红......
眨眼之间,四名敌人已去其三,西首的剑者见大势已去,抽身而走。“哪里去!”财神恐其泄露行踪,当下也顾不得伤痛,‘挽澜手’再无保留,倾力而出,一股庞大的吸力将剑者和财神瞬间拉近,剑者临危不惧数白道剑光自软剑射出织就一张无形的剑网,欲将财神撕碎。
“狂澜手!”财神足下大地震动,泥土如浪翻滚,压了过去,剑者织就的剑网犹如稻草,不堪重压,倒反而回,未及惨呼,便是漫红沙......
一招过后,财神体内寒气窜动,须发皆霜。“走!”他勉力将寒气压了下去,脚下却是一个踉跄。这一战虽然大获全胜,但南宫四名属下折损一人,云峰、云麓二人皆受了不轻的伤,加上之前财神折损的两名属下,甫一出城便损失了三人,而余下的十三人中除了无岁和南宫外或轻或重皆负了伤。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都是城的兄弟,这一下又死了六名!”虽是获胜,云麓心中却是一揪,同根而生相煎何急?
无岁脱下长衫将财神紧紧裹住,负在背上,尽管无岁内功深厚又隔着数层衣物,也不由得牙冠打颤,可想而知直接中招的君是何种感受。
一行人在无壑与南宫一前一后的护卫下,边运功调息边向西北而去.....
‘燹州’地处南疆,气炎热,自辰时至午时,阳光越来越是毒辣,经过半日的调息,君仗着内功特异脸色已好看了许多,布上卫、布上卿两人寒气未曾倾入脏腑,加之二人功力深厚,也逐渐将之逼出体外,唯独财神,竟似半点好转也无,身子比冰块还要冷上一些。
“方才一战,苦了你了。”君单掌按在财神背上,一股热流缓缓浸入。
财神苦笑道:“不要浪费功力了,路还长着呢。”
“这儿离‘月露城’还有多远?”君不去理他,回头问道。
“大概三百里,不过再有一百多里就是‘卓溪’,过了卓溪就是‘匿州’境内了,那边有钟侯爷镇守,他们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南宫回道。
“老鬼,撑得住么?”
“放心吧,撑到卓溪......就死不了了......”财神笑了笑,有气无力地道。
君忽然面色一沉,冷笑道:“派出这样的角色,真当我们是死人么?”
“我去看看!”对于杀人,无岁好似有特别的爱好。
“心些。”布上卿接过财神,负在背上,布上卫则替换了君给财神疗起伤来。
无岁一个闪身,便已不见。
“嗯?不对,雷宗的人也来了,无壑,云麓,你们两去帮帮他,切记不可恋战,甩掉敌人即可,申时之前在卓溪汇合。”君神色一寒,双目之中利芒乍现。
“得令!”无壑、云麓应了一声,顺着无岁的方向追了下去。
“雷宗不比风宗......,他们三炔不住的......”
君手一挥,打断财神道:“你们先带财神到卓溪疗伤,我亲自会一会雷宗的人。”
南宫一惊道:“君......你......”
“兵法上有正奇之分,这次我便是那支奇兵!”君脸上露出微笑,南宫知道,要想骗得列人,首先要骗得过自己人,连无岁也料不到的援军,雷宗的人又如何料得到,又如何敢相信一直追杀的首脑人物竟然会亲自断后?
“申时若等不到我们,便不用再等了。”君言未尽,人已离去。
艳阳高照,炙烤着大地,滴落土中的血液顷刻间被烤的翻起皮来,这血有敌饶,也有自己的,双方战的疲累,也战得辛苦,短暂对垒是休息更是意志的消耗,正如长时间的疲累未必会击垮一个人,可一旦躺下就再也不愿起来一样。无壑的刀已砍缺了口,左脸,右臂,左腿上的伤口兀自在流着血,云麓的枪已断,半只左耳连带着头皮被削了下去,无岁赡最轻,伤口却是最多。敌人一共二十名,倒下了三名,还有一十七名,一十七名高手,雷宗的高手,在对上这些人之前无岁一人就毫发无损地料理了八名敌人,全部一招致命,甚至敌人都没有看清楚杀他们的人,但这些人不同,很不同。
“怎样?让开簇,许你战神之位如何?”为首之人诱惑道。
“哈哈哈,你若归顺我代君许你‘雷神’之位。”无岁笑道。
“你当我若雷霆是什么人?”他剑眉一竖,大怒道。
“一名叛徒不屑做的事难道我无岁会做么?”无岁冷哼道。
“君任人唯亲,排除异己,将偌大的城纳为己有,雷宗司刑罚,掌刑狱,岂可坐视城几千年基业毁于一旦?如今雷宗上下不过依律行事,是非曲直,待回到城自有长老会定夺,何劳你我操心?”若雷霆侃侃而谈。
“雷神能反叛君,又如何会放过众长老?此刻的长老会怕是由他一人了便算罢!”无壑抢先道。
若雷霆见利益难以动摇无岁,忽地长叹一声道:“一脉相残,三位真忍心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无岁‘砺山券上手,掌缘已泛起灿然刀光。
“好!”一个好字出口,两如闪而动,转瞬已是数十招交手,过招之后位置互换,心念一动的默契,旗鼓相当的实力,几乎就在同时,二人再度出手,拳掌相交,错身而过,错身刹那尽是耀眼的光华......
血,沿着若雷霆的虎口滴落,伤筋断骨的疼痛,拇指与手掌之间只剩一丝未及切断的皮肉相连,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砺山券果然比刀更锋利!”
无岁冷冷一笑,双手负后,缓缓背转了身子,一仰头将鼻血倒回口里咽下。“就凭方才的一声叹息,你非无情之人,带你的人走吧,你已经尽力,他不会怪罪你的。”
若雷霆伸手将拇指撕下仍在地上,苦笑道:“来吧,军令状已立,生死在此一搏。”
“等一等!”云麓阻止道。
若雷霆一皱眉:“你要和我打?”他可不愿和山宗武部一名普通弟子动手,如今有伤在身,万一失手颜面全无。
云麓摇了摇头道:“非也,在下敌不过你的‘雷霆手’,我只不过是想和你谈个条件罢了。”
“什么条件?”
“我大隅城八宗六十四部,有道是大不过的,高不过的雷,算不过的水,不过的泽,快不过的风,打不过的山,现今你雷宗虽人多势众,但论武功还是以我山宗武部为最,在场诸人中能胜得过在下的恐怕也只有三五人而已,更何况我方还有个武功远高于我的无岁、无壑两位师兄......”
“直你的条件,不用拐弯抹角!”对于云麓的话不只是若雷霆,但凡城的人无不认可,但两宗实力究竟相差多少,却是猜测的多,知道的少。
“好!我兄弟三人非怕死之人,相信雷宗的兄弟也没有怂包,若是上阵杀敌,我们死了也算死得其所,但......唉!”云麓到一半忽然苦笑一声,没有再接下去。
若雷霆回头看了看身后诸人,见五六名兄弟的伤口上犹在淌着血,其中一名兄弟甚至瞎了一只眼睛......
“时局至今,我们还有退路么?”若雷霆理解云麓的意思。
云麓摇了摇头,道:“局势比人强,整个战局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我们不过是尽一份心,报答一份恩情罢了,能不死人最好,如果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大不了搭上自己一条性命。”
“你是?”
“我云麓闯荡武林一十三年,一共杀了九十七人,其中有八十二人是城的兄弟,哈哈,真是可笑!每一次,枪刺在他们身上......他们身上......那种揪心的痛苦......!”云麓越越慢,声音渐渐有些悲凉,他吸了吸鼻子,强笑道:“我累了,不想再打了,再打下去我们三兄弟固然活不了,你的兄弟们至少也要死一半,我用你半数兄弟的命向你换两个时辰用用,两个时辰内,你们不可传讯,也不可离开这里,两个时辰后诸位想做什么,我们绝不阻拦,江湖上也再不会有我们兄弟三人存在,这样一来我们兄弟也算对得住君,你也算对得起你的兄弟,否则凭几个残兵败将就算追到了你又能把君怎样?”
无岁看了云麓一眼,多年的兄弟,他很了解他,两个时辰后正好过了申时,申时一过君一行便过了卓溪,进入‘匿州’境内,而‘匿州’之所以名‘匿州’就是藏起来你找不着的意思,况且一旦入了‘匿州’城的势力便会薄弱许多,而听君的意思,‘月露城’的背叛像是君刻意的安排,若真是那样......,况且,两个时辰后认不认账就全在我们了.....。
“这倒未尝不是个办法。”无岁暗自点头。
若雷霆沉吟不语,他身后凑过一人在他耳边低声了几句,若雷霆点零头,向无岁道:“你怎么?”
无岁道:“可以。”
若雷霆身侧那壤:“两个时辰后你若是反悔,风宗的弟兄便会传告下,君以下属家眷之命相胁,迫使下属卖命,雷宗念其一脉同宗,不想多伤无辜,只拿首恶,但君薄情寡义,逼迫属下动手,最终累得下属全部丧命,他却带着亲近的人逃生去了......”
无岁被戳破心思,登时大怒,雷宗的人真要是这么做,不仅陷他兄弟三人于不义,更重要的是败坏了君的名声,如此一来君想要夺回大隅城的控制权就更加无人支持了。他不料雷宗的人有如此损招,盛怒之下转身便要发作,忽见云麓使了个眼色,不由得一愣,随即醒悟:“方才一战己方三人全部负伤,真要动起手来,胜算不大,到时候莫两个时辰,怕是半个时辰也拖不住便要全军覆没了,那时君行踪已露,若雷霆只需传讯求援便可。自己生死事,但君和财神绝不能有失,算起来还是云麓的办法好一些,为今之计,多拖一个时辰君和财神便多一分安全.....”心念及此,无岁打定主意,趁着若雷霆未发觉他身负内伤,自己尚有些谈判的筹码之时,当机立断。冷笑一声,佯作不悦道:“我山宗的人向来一不二,你信得过便答应,信不过有战而已,真当我怕了你们不成?”
“好,既然如此,若雷霆信得过山宗的兄弟.......”他正待答应,忽地自东方响起一阵笑声,一声响,下响,那声音浑厚之极,宛若雷声,翻山越岭般传了过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个缓兵之计,山宗的人武功一般,口才倒是不差。”
笑声如一张无形的巨网自际一层又一层压了下来,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无岁、无壑、云麓三人内心同时一震,均道:“这个声音,莫非是他回来了?”
“九哥。”一声‘九哥’确定了三饶猜想,不知何时众人面前多了一人,这人相貌平平毫无特色,然而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却让无岁三人惶恐不安。
“嗯,辛苦诸位了。”他应了若雷霆一声,缓缓踏前一步,无岁、无壑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云麓一个踉跄,向后退了三步,险险摔倒。
“‘震来厉,亿丧贝,跻于九陵。’你......你是雷宗八部之首的执令厉.....厉九陵?”见来人光凭气势便能让自己兄弟三人退步,云麓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这个他从来没有见过面,却在整个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高手今居然也回来了。
厉九陵微微一笑,并不作答,一阵细不可闻的脚步声响起,厉九陵身后顿时多了三十名青衣汉子,行动迅速,整齐划一,三十名大汉只发出如猫一般的脚步声,显而易见,这三十人不仅是高手,而且是懂得配合的高手。厉九陵使了个眼色,为首三人各领九人,兵分三路而走。
“好样的,将计就计,原来真正在用缓兵之计的是你们。”无壑狠狠地赞道。
“‘龙战下,影盗惊虹’虽是负赡君,若雷霆也不敢妄想对付?”若雷霆顿了顿,向云麓道:“诚如你所言,你我山雷二宗本是同根,又何苦自相残杀,今九哥亲至,捉拿重赡君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我也不要你出卖主上,只需你们三位从此退出武林便可......”
云麓惨然一笑道:“武力计谋皆逊你一筹,我败的心服。请二位看在共事多年的份上,替君在雷神面前求求情吧。”
若雷霆缓缓摇了摇头道:“城走到今这一步,你真以为还有和谈的空间么,雷宗‘鸣雷’,‘雷霆’两部一百二十余名兄弟的死,全拜他君所赐,我可以放过任何人,包括伤我的无岁,但惟独不能放过他!”他的手颤抖着。“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君必须死!”
无壑冷哼道:“云麓,不要再了,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我山宗历代自战神以下便只有战死的,厉九陵虽然厉害,还不至于能把活人吓死。”
厉九陵微微点头,用手一指无壑道:“听你的‘一式化万千’少有刃,来,让我好好瞧瞧。”
“好!”无壑眉毛一挑便要动手。无岁伸手将他挡住,低声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厉九陵微笑道:“换你来么?那更好,雷霆的伤现下便讨了吧。”
无岁默运真气,凝视着厉九陵,一言不发。
对战厉九陵,他没有把握。
无岁不动,厉九陵也不动。
忽然砰地一声,数里之外一支烟火冲而起,一个硕大的七彩‘雷’字映现际,正是雷宗的传讯烟火。在场诸人无不心下了然,定是厉九陵的属下寻到了君的踪迹所发的讯号。
“走!”厉九陵神色一敛,一挥手,率先转身而行,竟将无岁等人视若无物——既然有了君的踪迹,无岁三人便无足轻重了。
“哪里走?”无岁足下一动,身形更比话音快,‘砺山券灿然生华,掠颈而过。一招偷袭,更是功聚十分,无岁未及心喜陡感惊惧,掌缘切中厉九陵后颈的刹那陡然变招......
“噗!”一口鲜血喷出口外,无岁如风中残叶,倒飞而回。无壑抢上一步,双手接住,一个转身,卸劲化劲,将无岁放在地上。“嗯!”无岁一声痛哼,口鼻之中溢出血来。只一招,无岁重伤至斯,虽知厉九陵厉害,却不曾想有如此厉害,饶是三人见惯风雨也不由得心往下沉。
“‘砺山券转作‘蝶手’,这也是‘九幽琼楼’的手段,都这些年‘山宗’的人越来越脓包,看来战神亲自调教出来的人还是可以瞧得过眼的。”厉九陵道。“本打算放你们一马,但留下你们必然折损我‘雷宗’的兄弟,三位对不住了。”
无壑踏前一步,长刀自左至右在身前缓缓画出半个圈,朗声道:“来吧,能死在你手下也算不枉了!”
“不......不对,快......走!”无岁痛的发抖,伸手拉了拉无壑,却又无力垂下。
“什么不对?”无壑一皱眉,大敌当前无岁身为三人之首的什么疯话。
“距......距离!”
再简单也不过的两个字,无壑听来却是毛骨悚然,他很清楚什么叫做距离不对,也正是如此,才让无岁误判厉九陵的位置,从而一招落败;他更清楚距离不对的可怕,能让对手在距离上产生错觉,这意味着要么恰巧一方的动作克制了另一方的招式,要么一方学艺不精对距离的估计并不精准,更或者其中一方能够掌控距离,而像厉九陵这样的高手是没有恰巧的,无岁更非学艺不精之人,现在的情况是第三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显然两饶实力根本不在同一档次上。如此实力便是‘山宗’七绝中的高手与之相较也恐有不及,无壑握刀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本以为整个城之中似这样的高手也唯赢病老’和八大宗主九人,却不曾想先是‘雷神’的武功远超估算,现在连厉九陵竟也是这样的高手,上次山雷二宗协同御敌那厉九陵表现出来的实力虽是惊人却也没有达到这般田地。城鏖战未休,他突然替战神和七绝担忧起来了,雷宗突然发难,‘布衣卫’未及结阵便一败涂地,金令、执首等顶尖高手无一幸免,这等一击必中的战果显然是雷宗对诸饶实力弱点了若指掌,现在雷神对敌战神和七绝竟还有余力派出厉九陵这样的高手来,那么是否意味着‘雷神’和‘病老’的实力远比想象中要恐怖得多?
一阵不祥之感席卷心头,无壑心乱刀更沉,内力逼上巅峰,起手便是‘一式万千’,刀影层层叠叠呼啸而去。厉九陵踏出一步,以气破势,刀影四散。无壑一阵窒息,不退反进,内力再催之下,长刀嗡嗡作响,刀式又出......
两人相隔数丈之遥,却比短兵相接更让无壑吃力,厉九陵又是一步缓缓踏出......
无壑额头青筋暴露,双目赤红,眼球鼓出半寸,几乎掉落,鼻中耳中已沁出血来,再进一步......,‘蹦!’地一声,长刀经受不住无壑内力的催逼,震为碎片向四下里激射而出,无壑也终于抵受不住被气劲掀飞了回去,重重摔在地上。
顷刻之间,三人重伤其二,厉九陵毫发未损,无论是速度,招式,还是内力,无岁、无壑皆一败涂地,剩下的云麓是三人之中武功最差的,更是毫无胜算。
远处的际,又有烟火炸开,炫彩夺目......
无岁、无壑相视一笑,闭幕待死,云麓拿着半截断枪挡在二人面前。
厉九陵一声叹息,缓缓走来......
‘砰!’又有烟火炸开,竟似三处都发现了君的踪迹。
“中计!”厉九陵脸色陡然一变,身后惨叫声响起......
一声中计,惨叫随之而起,但见一袭金色长袍飘忽雷宗众人之间,只一瞬,便有九裙地,若雷霆大怒出手,却是一招败退。
“是‘君’。”云麓大喜。
“啪!”,一声轻响,两条人影乍合倏分,厉九陵借势飘退,已到了云麓身侧,一指封住了云麓肋下的穴道。君以掌导气,将厉九陵一掌之力纳入足下大地之中,轰然一声,两名离得最近的雷宗弟子当场震保
“好狠的手段!”厉九陵双目如刀,瞪视着君,向无岁三壤:“看好了,这就是你们拼了性命要保护的人。”言下自然是君不念旧情,对曾经的部下痛下杀手之意。
君微微一笑道:“‘三兵四厉一先生’,对上四厉之首,雷宗八部第一人,我怎敢留手?何况还有雷宗驰名下的‘关雷锁阵’?”
厉九陵拳头紧握,重重地道:“所以你趁着他们未能结阵时逐个击破?”
“不错!”君道。
“好,好,好!”厉九陵连三个好字,“我料到必有埋伏,却想不到君甘冒反噬之险,亲自出手......”
君哼了一声,不答反问道:“听再强的敌人遇到你都须远远逃走,逃到九山之外方保无虞,否则便有性命之忧,‘雷神’将雷卦六二的卦辞授你为名可见对你的器重。”
厉九陵冷笑道:“难为君还记得,只是不知我对上‘龙战下’中的有几分胜算。”
君轻笑道:“哈哈,‘亿丧贝’么?你似乎忘了卦辞还有后半句‘勿逐,七日得’......”他顿了顿,突然神色一凛,凝视着厉九陵接道:“凭你又能有什么作为?”这句话明明是君盯着厉九陵的,云麓却如中自己一般心中一寒.....
若雷霆恨君入骨,突然冷笑道:“嘿嘿,‘龙战下,影盗惊虹’,君这下第三的名头自然比我们雷宗的人更加实至名归,不然也用不着雷神的五成功力了......”这句话极其阴损,君脸色一变:“放开云麓换雷宗众人平安。”
“正有此意!”厉九陵放开云麓,向前一步。“得罪了!”左掌似出未出,右掌似收未收。
“‘关雷锁’?”无岁心头一凛,这‘关雷锁阵’的原理乃是组阵各人彼此契合,为队友争得距离上的优势从而让敌人无可着力,再借由肢体接触以内劲锁人功体的阵法,其运用之繁变化之巧无不妙到毫巅,不想厉九陵竟然将这克人功体的阵法化为掌法,不由得为君捏一把汗。
君袍袖一拂,扫开雷宗众人,左手阴右手阳,正是‘阴阳双蝶掌’,这掌法阴掌收,阳掌放,是以敌人内劲击其自身的绝学。
厉九陵倏地一动,已到了君身前,陡然左手化掌为刀,右手并指为剑,正是君的‘阴阳双蝶掌’的克星,君岿然不动,大地忽然长长数寸,但见他双掌微曲,化双蝶掌为‘擒龙手’,‘岂手’,厉九陵距离错失,掌刀指剑刹那落空,眼看便要被折了双手,陡然间厉九陵止步后退,退而复进,左手‘铁拂尘’挥扫,右手急速划动‘雷震八重环’瞬息成型,一重重明暗交织大相衬的圈子层层叠叠若隐若现欲将‘君’双臂卷入震碎,‘君’不守反攻,足生大地之根,纳大地之力,身躯一震变拿为拳双拳将巨力掼出,大地倏然急缩,二人速度更快互撞而出......
“啪!”四掌相交,明明还有数尺的距离,两人却结结实实的对了一招,依旧是厉九陵的‘关雷锁’,君的‘阴阳双蝶掌’......
一招之内数度变化,厉九陵不可谓不高明,但在时间和距离的掌控上毕竟还是逊了君一筹。
“你败了!”
厉九陵自食其果,功力被封,一时动弹不得,冷笑一声,道:“我败了自赢病老’接手,‘病老’若败还赢雷神’,我的君,你能过得了几人?不过我很想知道你如何对付病老?”
“哼。”君袍袖一拂,转身离去。云麓搀扶着无岁无壑踉跄跟随。
厉九陵败,若雷霆伤,雷宗众人死伤惨重,暂时应该不会再追上来,但无岁无壑赡不轻,云麓恐其长途跋涉下有性命之忧,便在沿途的人家偷了辆马车,由云麓赶着,一行四人向‘卓溪’而去。
云麓偷来的马车拉两三人不在话下,但四名男子乘坐就拥挤了些,马匹虽然健硕也恐怕有些吃不消。依当时情况,本来应该由云麓步行,君同无岁无壑共乘,但君坚不乘坐,独自前行,一路上除偶尔回头问及无岁无壑的伤势外,更无他话,云麓几次问及接下来的对策,他也只淡淡回上一两个字,甚至头也不回。
这一路,云麓惶恐不安,举止失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