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棠见她就这么走进来,略感震惊。
“你是代理宗主,这样对你真的没有影响吗?”她关切地问道,“若是对你有影响的话,这般举动不做也罢。”
聂天眼神平静,摇了摇头:“宗主已经通知我卸任了,白夜将接替我成为代理宗主。”
沈西棠:这未免太快了!
而且白夜的能力也未必比聂天强,将宗门就这样交到他手中真的没问题吗?
“大概是我不肯下去找孤儿骗上来吧,”她自嘲地笑了笑,“但是这一点,白夜做得很好。”
她叹了口气,说出了这几天的经历。
*
“恕难从命,”聂天面色沉静地拒绝道,“我觉得他们也应该有其他的选择才对。”
“选择?他们能有什么选择?”
“那些孤儿就算是不来神梦道,也有可能会消散在世间的,”凌风录冷笑地说道,“不如来这里做些有意义的事情,至少我给了他们一条生路。”
她觉得自己说的是对的,自始至终神梦道都是这样坚持下来的,所以坚定地斥责道:“你现在的一切,不都是神梦道给你的吗?”
神梦道确实给了她一切。
衣食无忧不说,某种层面上也算是功成名就,神梦道的代理宗主,说出去也算是有头有脸。
“宗主所言极是,”聂天嘴上附和,意见却一点都没有动摇,“不如像其他宗门一般开宗立派……”
没想到听到这句,凌风录当即暴怒。
“开宗立派?我拿什么开宗立派?”她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上面的纸页掉了一地,“我好不容易把神梦道经营到这种程度!还不都是这么来的!”
她从桌子后面走出来,恶狠狠地盯着聂天。
“我自然知道宗主辛苦,但是这拿人之事,我却是无能为力。”
“那些无人照看的孤儿确实是需要人照看的,但是以此为要挟,让他们困在神梦道之中,也不是什么正确的事情。”聂天虽然有些惧怕的意思,但依旧不卑不亢。
“若是神梦道要靠这种状态维持下去,那我宁可它消失,也不会再为它蓄入血泪!”聂天转身要走,凌天录瞬间有些气急败坏。
“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我不是你的宗主了吗?”她咆哮道,“信不信我随时可以废了你!”
聂天却并不吃她这一套:“你是宗主,自然是你说了算……之前有多少孤儿是你‘制造’出来的,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
“你等等再说,制造??”沈西棠有些不可置信,“这种东西怎么还能制造?”
若是想“制造”孤儿,那岂不是就要……
“若是赶上风调雨顺的年头,宗主便会挑选一些看起来资质不错的孩子……然后灭门,”聂天表情有些沉重,“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不愿意去‘抓人’的原因之一。”
沈西棠:??
竟然真的是她想的那样!
那这神梦道之中,何止是孩子们的血泪!
还有千千万万家庭的血泪!
“你先听我说完。”聂天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这事儿……还没完。”
*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凌风录又惊又怒,“我只是给了他们另一个选择而已。”
“选择?”聂天嗤笑道,“杀了他们全家也算是选择?”
这本就是神梦道代代相传的秘密,那些孩子也都是突然被灭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有些意志稍微软弱些的,很容易就找到了神梦道的路。
“我不曾将这些事情说出去,也是念在师徒情分上,若是你再逼迫与我,我也不介意鱼死网破。”聂天声音沉静,“毕竟这宗门之中,这种情况应该也不少吧。”
“你!”凌风录哪被人这么威胁过,一时间又惊又怒,“过几日我就废了你这个代理宗主!”
“废就废,我早就不想做了,”她潇洒地转身,“我不会再听你的了。”
*
“事情就是这样,”聂风两手一摊,“我确实是有些忍不下去了。”
开始只是繁重的工作,管理自己同病相怜的朋友们,现在居然要去世间杀人了。
毕竟光是哄骗无知幼儿来神梦道,就已经是一件颇十恶不赦的事情了。
“我其实更好奇……那个是不是真的,”沈西棠还是斟酌了一下,“就是关于为了资质好的孩子灭人全族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沈家被灭门的事情可能就有着落了。
“其实这事儿,我也没什么证据,只是一时逞能,”聂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毕竟气头上没什么逻辑。”
“但是我确实听几个同门说过自家被灭门的事情,都是风调雨顺的好年景,但是就是有仇家上门。”聂天仔细回忆道,“还有几个是自己明明在家,但是杀手就偏偏绕过了他,却把他的家人通通干掉了。”
沈西棠:??
“那大家就没有质疑过为什么会有人上门吗?”沈西棠疑问道,“总不会有那么多仇人的。”
“修仙世家吗,有几门仇人还是挺正常的,而且那个时候年纪都不大,哪有心思想这些呢?”聂天长叹了一口气,“又过了几日,神梦道的宗主就上门来收徒了,大家素来知道神梦道的威名,也就跟着她走了。”
沈西棠:……这未免有些太随意了。
“那世间每日有那么多婴孩降生,怎么才知道谁有才能?”她决定追根究底,“难道是……片云卷?”
神梦道司掌片云卷,若是想在这里做些手脚实在是太简单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聂天摇了摇头,“说不定真的有什么机关也说不定。”
沈西棠见她确实不知道的样子,也不再追问,只是在心中暗暗思考。
若是片云卷之中真的有问题,凌风录自然可以通过这个定位找到有天赋的孩子,进而进行追杀。
所以神梦道可能就是由两部分人组成的,一部分是真正孤苦无依的,失去亲人的孤儿,这部分孩子认真给神梦道当牛做马,奉献一生;另一部分则是历任宗主刻意“制造”出来的、有些天赋的“孤儿”。
那沈家的灭门之事,是不是也与神梦道有关?
原本她就答应了沈黛要查这件事情,现在线索出现了,她若是不查一下,都对不起她给自己留下的那本《长梦记事》。
“那你家宗主现在在哪里,”沈西棠决定去查看一下,“我想……去看看。”
“现在应该还在‘巢’里,但你若是想跟他当面对峙的话,她应该是不会承认的。”聂天脸上有几分忧虑,“不过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卫宵墨一直在旁边听着,听到二人打算再去“巢”那里,忍不住出声提醒道,“现在那里有人在,还是小心为妙。”
“我去去就回,应该并无大碍,”沈西棠安慰了他一下,“与沈家之事有关,我责无旁贷。”
卫宵墨见她去意已决,便也不再多言。
他早就知道,沈西棠若是作出了什么决定,肯定是拦不住的,所以他要做的,便是当好他的后盾。
“沈家的事情我确实不好多说,所以你还是小心为妙。”卫宵墨提醒道,“早些回来,若是碰到打不过的,尽可以用凌霄纹叫我。”
“那就多谢夫君了,”沈西棠道了声谢,便跟着聂天往“巢”的方向跑去。
“若是见客人,那想必凌宗主就在会客室当中,”聂天一边跑一边说,“但是这个时候,神梦道怎么可能会有客人呢?”
“到了再说,”沈西棠心中自然有其他的盘算。
卫宵墨之前说过那客人会和自己的扇子自言自语,那客人是枕寂的可能性就相当大了。
毕竟自己当时在天机山宗的时候,纪若阳也是扇子不离手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来找凌宗主的到底是谁。
这个恐怕要自己亲自去才知道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凌风录会客的地方。
刚刚听卫宵墨的话,他们明显已经知道了门外有人,竟然还敢继续留下谈话,也算是……艺高人胆大了。
说明他们完全不在乎自己的事情败露。
二人到了这边,凌风录情绪并没有像卫宵墨说的那般暴躁,而是十分稳定的在和另外一人商量什么事情。
“你说的办法确实可以解神梦道之围,但是我还是有些不解的地方……”她慢慢开口,“那就是,这么做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呢?”
“呵呵,你若是问好处的话,”那人慢慢开口,“就当我积德行善好了。”
“积德行善?”凌风录听到这个理由,不屑地笑道,“你若是真的想积德行善,天机山宗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沈西棠听着二人的对话,好像明白了什么事情。
原来天机山宗的问题……是从这里开始的。
难怪天机山宗那两个人来了会被弄疯。
“他们素来便爱争强斗勇,我也给了他们力量,这本来就是好事,”那男声娓娓道来,“即便是牺牲了些感情,又有什么关系。”
“好一个牺牲感情,现在天机山宗已经完全不需要片云卷了是吧。”凌风录一边写着什么,一边对眼前的男子说。
沈西棠在外面听着,开始思考这汪安世身体里面究竟是谁。
汪安世本质轻佻,纪若阳本质却沉稳,那现在这个说话阴森森的人……应该就是枕寂了。
原来这祸害占领了天机山宗还不够,竟然还妄图染指神梦道?
“不过无论你是什么目的,这次神梦道都要谢谢你才是,”凌风录将笔插在头上,挽了个发髻,“天机山宗既然不需要片云卷了,压力也稍微小一点,你又提供了不少能量,神梦道还能再撑一段时间,只是这人手问题……”
“你这神梦道,还真是守着金山讨饭,”枕寂笑道,“若是把这东西给我,哪里会愁什么灵石的问题,怕是整个修仙世界都是我的了。”
“哦?先生何出此言?”凌风录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不妨仔细说来。”
枕寂见鱼上钩了,笑得更是十分灿烂:“宗主若是感兴趣的话,不妨等以后再与我讨论此事,毕竟贵宗门之中的小老鼠一波又一波,想必是不太安全。”
“想必是聂天那丫头回来认错了,”凌风录打开屋门,却发现走廊里并没有人。
*
“呼,好险,”聂天紧绷着的弦终于放下,“我以为这次要被发现了。”
沈西棠似乎能听到她的心跳。
“没事的,我好像知道那人是谁了,下一步就是让凌风录把这一切在大家面前说出来了。”
“宗主那么要面子的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呢?”聂天似乎没什么自信的样子,“要不我还是偷偷溜掉算了。”
神梦道,算什么呢?
直接离开这里就行了。
“不能这样,”沈西棠劝告道,“你要是这样,就真的把神梦道毁了。”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她觉得聂天是真的喜欢这里的。
无论是处理问题的办法,还是平日里工作的样子,都证明她虽然并非自愿来到神梦道,却真的对这里爱得深沉。
“那我……该怎么办?”她似乎有些无措,“毕竟我除了一些信息看得比较快之外,也没有别的能力了。”
“这就是你最大的优势,”沈西棠握住她的肩膀,“你想想,你想要一个什么样子的神梦道?”
聂天想了一下,这才开口。
“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会希望神梦道是个望灵仙宗一样的宗门吧,”她望着窗外,“片云卷的运转本来就不应该是利用人力的,我希望大家更自由一些。”
倒也,是个好姑娘。
“那就更不能逃避了,”沈西棠鼓励道,“说不定等扳倒了凌风录,你就是神梦道的宗主了。”
“扳倒?我?怎么可能,”聂天连连摇头,“我也就只敢私下反抗一下,至于真的扳倒,我想都不敢想啊。”
她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宣告更换代理宗主是不是需要一个仪式?”沈西棠见聂天点头,慢慢说道,“那个仪式,就是我们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