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的声音落下,望灵山脉之中,有钟鸣之声响起。
那声音古朴苍老,仿佛来自于亘古,带着幽静宁谧却神秘的气息。
钟声有三,响彻望灵山脉。
仙鹤惊起,望灵仙宗宗门之内,六峰上的弟子们无论在做什么,都纷纷起身,面露惊诧,齐齐看向同一个方向。
“鹿鸣钟响了。”
“谁人惊动了鹿鸣钟?”
“有生之年,我竟也能听到鹿鸣钟响——”
“是有师兄师姐破境入道了?”
“……总不能是招新大典上,有新入门的弟子道心如炬,触动了鹿鸣钟响吧?”
“也未必不可能,三百多年前,危楼师叔入宗门的时候,据说不也触动了鹿鸣?”
……
如此议论纷纷,众说纷纭,却也只是惊诧一瞬,更多的人则在第二声钟鸣响起来之前,便已经盘腿而坐,调息运气,以近乎虔诚的姿态去迎接接下来的两声。
云帘峰上,修观气一术的焦长老单手抚须,足尖一点,身形自原地消失,瞬息便到了云帘最高的那一座峰顶,于云海向下望去。
他一手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腕,微微闭目,于是双手上都有了紫气缭绕。
顷刻,他以双指点在额头眉间,再向两侧拂动。
只见那原本平滑的皮肤上,竟在他的手下,硬生生多出了一只竖瞳!
那眼中金光弥漫,略略一扫,这望灵仙宗中肉眼本不可见的灵气涌动,便尽数落入了焦长老眼中。
云海翻涌,钟鸣再起。
一声悠长的响。
望灵仙宗主峰雁回峰上,悬崖之侧,那古朴巨大的古钟孑然而立,颤颤巍巍,摇晃身形,仿佛摇摇欲坠,即将坍塌,却也好似能如此屹立至万万年后。
声波将灵气搅碎,也让灵气更加精纯,一道道灵气虹光落入满山弟子体内。
沈西棠立于墨玉长阶下,一身紫衣勾勒出窈窕身姿,长发以一只乌黑发髻略略相挽,大半依然披散,随性肆意。
她回头看向钟鸣的方向,于是长发在她腰后扫过一个弧度。
也仿佛就这样看向了九霄之上的结界。
晨雾还未彻底散去,美人眼瞳潋滟,鼻尖挺翘,周身几无妆点,面上的艳光却胜过人间所有珠光宝气。
所有人都觉得如此甚好,多一分太盛,少一分太寡。
只有卫宵墨微微拧眉,想起她那一夜红妆秾丽,宝光十色,姿容盛世。
怎么会有太盛这种说法呢?
天下最璀丽的宝石本就应为她妆点。
“好大的口气。好傲的心。”阮小珍开口,重复一遍她的话语:“好一个‘我之所行,即为道。我之所成,即是仙。’这话便是我,也不敢轻易说出口。”
“该说她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赤子之心最可贵。”陈扶景哂笑一声,却并无任何贬低之意,眼中只是欣赏:“世间难得一颗不染尘埃琉璃心。”
“是我偏颇。”封光寒怔然向前两步,此前一派不正经的神色已经尽数收起,他静静盯着沈西棠的身影:“她开口之时,我还觉得她哗众取宠,故意以浩然之词引得众人关注。”
“可是鹿鸣钟响了。”
封光寒眸中的光极盛:“少不得我也要争上一争了。”
第一个笃定要沈西棠做自己亲传的应白枫反而一派放松,颇有一种对手多了,反而不愁了的感觉。
他闲闲扫来一眼:“老封子,刚刚是谁说他偏不抢的?”
老封子。
音同老疯子。
果然,封光寒顿时炸毛。
方才道骨仙风的模样烟消云散,封光寒边挽袖子边往前走:“我就是自己打自己脸了怎么样!刚才不抢那是刚才的封光寒,和现在的封光寒有什么关系?”
“你叫谁老疯子呢?打一架!就现在!等不得了!打一架!”
*
春晖峰大弟子仲阳夏怔然看沈西棠,怔然听钟鸣。
然后在心底暗骂了一声。
鹿鸣钟响,醒神涤魂,更是会将方圆之内的灵气都提纯一遍,如若此刻入定修行,事半功倍不说,还极有可能破境而不被心魔侵扰。
他好想就这么直接盘腿坐下来。
但他不能。
他现在代表的是整个望灵仙宗的形象,他得仙风道骨,得高高在上,得纤尘不染。
最关键的是,他脑子里还响着他师尊封光寒的声音。
“小仲,立功的时候到了。”封光寒的声音无比正经,无比严肃:“你知道现在几个峰主为了抢她,快要打破头了吗?但我们春晖峰有我们的优势。”
仲阳夏:“……什么优势。”
有个不靠谱又幼稚还喜欢溜号的峰主吗?
封光寒当然收不到仲阳夏的脑电波,得意洋洋道:“傻,现在在她面前的人,是你啊!你可是我们春晖峰的大弟子!我们春晖峰的门面!”
仲阳夏实在没忍住:“师尊,你也知道春晖峰的门面不是你啊。”
封光寒:“……”
事态紧急,他就先忍一忍,把教训大弟子的事情往后挪一挪,先咽下这口气。
仲阳夏又问:“那我要怎么做?”
封光寒:“拖住她!然后展现出春晖峰最好的一面!最后问她要不要来我们春晖峰!做你的师妹!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漂亮师妹吗!”
仲阳夏:“!!!”
早说是想要收为亲传啊!
仲阳夏顿时打起了精神,鹿鸣钟响而未入定的遗憾都少了不少。
谁不想有个能引发鹿鸣钟的师妹呢!
而且还是个漂亮师妹!好漂亮的那种!
仲阳夏也没做过这种事情。
望灵仙宗春晖峰竟有朝一日也有要抢亲传的时候。
实在不太娴熟。
他只端着自己方才的姿态,露出了最是亲切高洁的微笑,默念着要先将沈西棠拖住的要点。
然后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不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