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时小小的她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即便她满腔依恋,为家里奉献了自己的全部,父母也是更喜欢弟弟的。
这大概也没什么原因,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平等地爱着每一个孩子的。
她付出得再多,也只能赢得爹娘的一些施舍般的爱意,而弟弟只要稍微撒个娇,全家人的注目就都停留在他身上。
当时小小的她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能更加努力地干活,想让爹娘再多看自己一眼。
直到高烧的那一天,阿爹再一次跟自己说不干活没有饭吃。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明明隔壁家的阿花,不干活也可以吃饭啊。
她只能默默地收拾了碗筷,慢慢地走出了家门。
身后的父母还在咒骂,可是她已经不在乎了。
既然他们并不想要她,那她就离开这个家好了。
她本来就发着高烧,又没有什么目的地,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终于碰上一个好心人,将她带到家中给了些饭食。
吃了饭,退了烧,她自然是感激涕零,那家人看她可怜,就留她住了些日子,她也知恩图报,干了许多农活。
原本以为生活就会这般平淡地过去,谁知道那家人……却打了个将她嫁给自家傻儿子的主意。
“咱们也养了她这么久了,嫁给儿子怎么了?”她躲在厨房中,听这家的男人说,“欢儿那半痴傻的样子,哪里还能娶到媳妇?”
“那也要问问人家姑娘的意愿,她若是不愿意的话,也不能勉强人家啊。”女人似乎没什么发言权,只能稍微劝告一下。
“意愿?她能有什么意愿?每日只知道蒙头干活,实在不行,咱们直接生米煮成熟饭,看她往哪里跑!”
女人像自己的阿娘一样,不再出声。
当时的林若站在厨房里,手中的碗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她也不是个小孩子了,自然是男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想到那名为欢儿的傻儿子,还是忍不住作呕。
但这个时候的她,也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捡起了地上的碗碟,像是没听到他们说的话一般,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第二天他们再起床的时候,只见屋子内外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水缸中也担满了水,只是那个文静的小姑娘,失去了踪影。
男人骂骂咧咧,觉得女人当时救回了一只白眼狼,女人只是在旁边哄着自己的傻儿子,眼中有几分光彩。
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
“然后我碰到望灵仙宗在选拔招人,就想着来这边看看……就被录取了。”林若十分直接地结束了讲述。
陆长青:“你还真是天赋异禀。”
抛开过去的经历不谈,不知道有多少富家子弟,倾全家之力托举,也够不上望灵仙宗的选拔标准的。
而她只是个孤女,竟然就能做到这种程度。
“上了宗门之后我就开心很多了,有饭吃,不用干活,师姐师妹也都非常可爱,感觉整个人都慢慢活泼起来了,”林若笑得仿佛林间清风,“感觉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记不起来了。”
记不清自己的家在哪里,也记不清曾给予她帮助的人长什么样子了。
她想起上了望灵仙宗之后,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随着长孙峰主去某个村落施药,看到一对老夫妻跪在地上给儿子求药,身边站了个痴傻的男子。
老妇人的样子有些眼熟,她却并不记得那人到底是自己的生身母亲还是曾经救助过自己的农妇。
而那身旁站着的痴傻男子,她也并不知道那是自己曾经可能的“夫婿”,还是当年备受宠爱到底弟弟。
那对老夫妻十分虔诚,施药的过程中甚至不敢抬头看自己一眼,她本来还想追上去问问的,长孙青雪却一句话点醒了她。
“他们若是真的把你当回事,当初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你现在还想去祈祷他们的爱吗,他们知道你和他们有关,只会得寸进尺。”
“我猜你还没有忘了你以前发生的事情。”
“若是觉得无家可归,那从此之后,望灵仙宗就是你的家了。”
陆长青听着她这么说着,感觉除了天赋异禀之外……林若也确实不容易。
要知道承认自己不被爱,其实是很难的。
“你把我放下来吧,”走了这么久的路,陆长青有些不好意思,“阵眼也不远了,我自己走一段儿吧。”
一来是他不太好意思继续被人背着,二来……这个位置在附近,只能自己慢慢找了。
“我的家人,也很难说是爱我的,”陆长青也觉得自己有必要稍微跟她说说自己的事情,“陆家说大不大,但也不是什么小家族,所以我们每个人,到最后都是要上望灵仙宗的。”
“要是考不上,就年年考,我甚至是和家中的长辈一起考的。”
陆长青长叹了一口气:“不过我还算幸运,第一年就被招进来了,我家中那长辈已然娶妻生子,却还是落榜。”
“不过他那个岁数……也不知道来是图什么,大概是执念吧。”
没什么家族生活经历的林若自然是不理解这种状态的。
“不过有执念其实是好事,”她只能按着自己的理解接话,“想来七老八十了,还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确实还是挺美好的。”
“也就只有你这种傻丫头觉得美好,”陆长青无奈地笑了笑。
世人各自有各自的地狱。
“阵眼,阵眼在那里!”陆长青十分兴奋,“这下阿棠他们有救了!”
原本被那阵法所困,他走每一步都很困难,但是发现阵眼的心情十分喜悦,他加快脚步,竟几步就冲到了阵眼前面。
“这东西……要怎么处理?”林若有些好奇,“要挖出来打碎吗?”
陆长青家毕竟是研习阵法的,他左右看了看,这阵眼确实还挺……挺拙劣的。
原本以为灵鬼之王能搞出什么好东西的,结果让人大失所望。
“我从这里注入一些灵气,然后你将上面的石头用力拔出来就可以了。”陆长青表情十分轻松,“这倒也并不是什么十分难解开的阵法。”
说着,他抬手向石头旁边的小洞中注入了一些灵气:“你看,过一会儿这颗红色的石头就会变成蓝……”
话还没说完呢,那颗头就变成了绿色。
陆长青:??
怎么会变成这样,灵鬼之王的阵法更加高端吗?
“也许是灵气不足,”林若一直准备着拔出那颗石头,“你看,你放进去的灵气都没什么反应。”
陆长青这才打量了一下那个放灵气的洞,又注入了一些,那洞却仿佛无边无际,将那些灵气吸收了个彻底。
敢情是在这儿等着他!
陆长青一下子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这阵法是拙劣没错,但所有的阵法都会随着施术者的修为而进步。
枕寂身为灵鬼之王,他的修为肯定不是一般的修士能做得到的。
纵然鬼气与灵气并不相通,枕寂的力量也肯定也不是陆长青能够处理的。
“不过这个,也不是没有办法。”陆长青思索片刻,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张符咒,“只不过这样一来,剩下的就要靠你了。”
“这符咒是?”林若想接过符咒看看,却被陆长青躲开。
“这是我们陆家祖传的提升用符咒,可以短时间内提供打量灵气,”他伸手,将那符咒贴在胸前,“不过我可能会晕倒,你记得将那石头拔出来之后摧毁。”
林若满口答应,陆长青的身上却闪现出淡绿色的光芒。
像是每次他结出的阵法一样,灵气慢慢流入那黝黑的小洞,阵眼的石头慢慢变成蓝色,林若眼疾手快,将那蓝色的石头拔了出来,一把捏碎。
她原本以为应该很费劲的,但是意外地轻松,回头一看,陆长青面色发白地躺在地上。
“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她看着远方,“我们已经尽力了。”
*
另一边的沈西棠和卫宵墨,原本还是在为身上的压力发愁,但转瞬间,压力骤然消失。
“想必是陆长青他们成功了。”沈西棠大声呼喊,“卫宵墨,上面!”
卫宵墨还在与两只怪物缠斗,仲阳夏却发现了一丝不对。
“小心下面!”听到仲阳夏这么喊,卫宵墨骤然转身,躲过了第三只怪物。
那第三只怪物没有水火两只巨大,身形却极为灵活,若不是仲阳夏发现,卫宵墨可能就会遭到袭击了。
但是那第三只……在哪里呢?
沈西棠为卫宵墨捏了一把冷汗,同时也在凝神观察那第三只妖兽在哪里。
一道白光闪过,沈西棠终于看清:“卫宵墨,第三只在水的那只嘴里!”卫宵墨听她这么说,瞬间找准了攻击方向:“上来帮我一下!”
沈西棠正要上去,仲阳夏却拦住了她:“小师叔,这次我去吧。”
见他坚持,沈西棠也没有阻拦,而是把机会让给了仲阳夏,打算找机会偷袭那位少女。
少女静静地站在原地,像是精致的,易碎的娃娃一般。
但每次卫宵墨想捅过去的时候,她都会诡异地消失掉。
但是她现在心思应该都在几只怪物身上,根本顾不上自己的样子。
沈西棠探出春枝,打算将那少女先控制住再说。
但是还没等她下手,那少女竟突然大叫。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杀了这个家里的‘孩子’!”她发狂地喊道,“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说着,她双手齐发,几条银白色的丝线向妖兽刺了过去。
妖兽吃痛,行为更加疯狂,沈西棠却钻了个空子,沉烟宛如一汪秋水,将那少女的头颅斩下。
与此同时,上面战斗的两只怪物直接崩塌,卫宵墨与仲阳夏罗咋地面上,看着失去头颅的少女。
“我……我叫什么?”她还没有彻底死去,“我又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呢?”
少女的头颅之上眼泪涟涟:“我,我叫葛缘啊。”
“我想起来了,我叫葛缘啊。”
她眼中的生气随着眼泪慢慢消失,葛缘也想起了自己的事情。
*
她从小就体弱多病。
同龄人可以出去玩闹,她却只能在家吃各种各样的药物。
似乎从记事开始,她的房间里便都是药物的臭味了。
开始父母还会给她求医问药,但越往后,她就越觉得父母是不耐烦的。
想让她早点死,母亲已经怀孕了,想要下一个孩子。若是她不在的话,家中肯定能省不少钱……
她听着这些话长大,想着可能家人就是这样的。
丑恶,算计,不顾若是成员的死活。
也许只有变成强者,才能让父母多看她一眼吧。
也亏得她命硬,父母的鄙夷没有让她真的,而是好好地活到了成年之后。
据说葛家曾经有个上了天机山宗的前辈,葛缘也打算试试看。
而她的爹娘,甚至没有给她准备盘缠。
“你又不一定选得上,浪费那些钱干嘛?”阿爹恶狠狠地说,“也就是这两年刚能下地走动,还妄想去天机山宗?”
“也不知道他们收不收你这种病秧子。”
但葛缘并没有就此放弃这件事,她开始悄悄地积攒钱财,等到足够之后,趁着月黑风高,离开了家。
长年卧病在床,她的身体自然不是很好,但与此同时,也拥有了常人没有的毅力。
等她终于到了天机山宗门口的时候,倒是很顺利地加入了听雨楼,不过身为末座弟子,也就只能做些脏活累活,跟她想象中的变强毫无关系。
直到有一天……“无情道”出现了。
她太弱了,完全无法通过汪安世的选拔,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也不去参加选拔了,她便鼓足勇气,敲响了师兄的门。
在那位“汪师兄”问她能不能忍住痛苦的时候,她回答得毫不犹豫。
痛苦?那是她的日常罢了。
再多的痛苦,怎么比得上父母的责骂?再痛的训练,又怎么敌得过缠绵病榻经年累月?
所以再多的痛苦,她也可以承受。
“很好,倒也是个好苗子,”她看着这位师兄一边打量她一边赞叹,找到了久违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