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藤吉郎与木造重忠在喝酒之时,由于此前藤吉郎等人的打扰,林佐渡守通胜已经无法入睡,他坐在外庭,耳中听到本城传来震耳欲聋的鼓点,表情苦闷地盯着刚刚前来拜访的柴田权六胜家。
作为主战派的柴田权六胜家正在为织田信长在今川义元的大军即将杀到之时也依然无动于衷而感到烦躁,于是就前来找林佐渡守通胜商议,看是否能够一起前去劝谏织田信长了。
“不要生气,胜家。主公不是如此愚蠢之人。”这话与其说是在安慰胜家,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林佐渡守通胜一直在苦苦地思索。
“在下也想那样认为。”胜家感慨,“但迄今为止都没有像样地议过。每天只与妻妾嬉戏,耽于雅乐。而敌人的主力要进入冈崎城了。”实际上柴田权六胜家的情报已经落后,此时今川义元已经进入冈崎城了。
“前去劝谏恐怕无济于事。主公不是那种轻易纳谏之人。”
“话虽如此,难道我们就在这里白白等死不成?”
林佐渡不答。
“先锋松平元康大概是这月十日从骏府出发吧?”权六回首向同样在一旁作陪的弟弟美作守光春问道。
“是。主力于十二日离开骏府,取道东海、本坂/ 。这些情报都已清楚地禀报给主公了。”
“主公怎么说?”
“他只简单应了一句,就岔开了话题。”
“我们……”权六又意气高昂起来,“我们想知道主公的心思!”
林佐渡像是要调节一下气氛。道:“猴子跟那个木造重忠又说要为守城战去购买大酱。或许那才是主公的真实想法。这是灭亡的根源。天命难违啊!”
“你都已经领悟到天命了。不过据城一战也好。只要按照笼城战的方式去准备就可以了。”
“所以猴子才说又要去买大酱。”
柴田权六胜家目光锐利地盯着林佐渡。陷入沉思。谁也不说自己猜中了主公信长的心思。就是他,即使问了信长,也不过是试探性地问问而已。但是回想起此前的那探听,却只让他愈是难堪:
“我想知道主公内心的想法。”
面对柴田权六胜家的询问,织田信长拿起笔,随意写些小曲。“没有什么想法。”他漫不经心地答道,“也不可能有想法。你知道今川的领地有多大吗?骏河、远江、三河,加上尾张一部。已经过百万石了。如今天下,也就只有九州的罗氏家能够与之相比了。真不愧是被人广泛称叹的‘战国双雄’啊,若是两者此时能够对碰一番,那是多么精彩阿!”
“我知道。”在这个时候竟然还发出这样的感叹?柴田权六胜家差点被织田信长气死。
“既然知道,就不要再问。我的领地至多十八、九万石。一万石的兵力算作二百五十人,也不过六、七千人左右,不及今川的六分之一。”
“既那样,您还要据城一战?不如……”他想说,不如暂且俯首称臣,此前他主张出城迎战已经被主公织田信长否决。所以他干脆转为主张臣服了,希望这样能劝谏主公成功。
“混账!滚!”闻言后的织田信长大声训斥。然后又怡然自得地修改起小曲的词句来。
于是柴田权六胜家只能尴尬地退了出来。虽然劝谏不成功,但他对其他人不去劝说主公信长更加不满。今夜,他越想越不满,于是就跑来找上林佐渡守通胜了。
“佐渡大人,只能由你出面了。你去告诉主公,今川义元即将杀到。问他究竟有何打算,我们需要明示,时不我待阿。”
林佐渡紧紧盯住柴田权六胜家,“还是放过在下吧。主公可不允许人随便向他发问。如遭他一顿训斥,只能动摇我的决心。”
“决心?”
“同归于尽……就是我的决心。”他表情严肃地说道,于是紧接着就有了开始时两人的一段对话了。
就这样,一夜就过去了。在藤吉郎的安排下,木造重忠等人也在第二日迅速出发,前往打探消息去了,尤其是木造重忠,他快速地联系上此前已经严密监视着今川家大军动向的罗氏家情报阁人员,准备按照主公政良的要求,以一个织田家家臣的身份去参加这一次大战了。
在此期间,今川大军已经道步步紧逼。
永禄三年(1560)五月十七日,冈崎城已决定好全军配备。今川义元于是带着他的五千名军势慢慢前进,经过碧海郡的宇头、今村,终于在十八日进入沓挂城。
天气依然相当炎热。然而今川家军势的士气却非常旺盛。道路两旁的平民,眼看今川义元乘着由金银所打造的轿子通过,都俯伏地上迎接他的到来。
“这个治部大佐到底拥有多少家臣、部下呢?”
“说的也是!打从昨天开始,这条街道就络绎不绝的有他的部下走过,原本我以为已经都来了,没想到如今换成大将亲自来临……如果这些人全部进入尾张,恐怕会将尾张整个淹没了呢!”
“真不愧是与九州的罗氏政良并称‘战国双雄’的治部大佐阿!”
“嗤!那九州雄鹰算什么?九州不过是荒僻之地,只有今川治部大佐大人、武田甲斐之虎、长尾越后之龙这样的大人才能算得上‘战国之雄’,就连那四国的三好家也不过如此。”
“对、对、对,若是那所谓的九州雄鹰不是在那荒僻无人的九州,而是在这里,早就被今川治部大佐大人、武田甲斐之虎、长尾越后之龙这样的大人打趴下了……”
这是由于十六、十七、十八连续三天有往西前进的部队,所以才会使沿途的领民、浪人等感到吃惊,然后议论纷纷起来。
“织田上总打算死守清洲城。当初若是他决定出来迎敌作战。相信一看到这种盛大军势。马上就会溃败了。不过照此情势看来,即使他要守城,恐怕也守不久了。”
“喔!关于这件事,昨日有位由尾张来此收购大酱的家伙就说,因为认为出城迎敌太过麻烦,所以那个阿呆织田信长决定在敌军到达之前好好睡一觉了。”
“哈哈!他才不是因为怕麻烦而干脆睡觉呢!”
“那他是为什么而睡呢?”
“因为他没有必胜的把握啊!不睡他又能怎么样?”
……
而在这类的私语到处传播之际,被与罗氏政良一起并称为“战国双雄”(实际上今川义元对于政良能够与他并称为‘战国双雄’很不忿的,毕竟他比政良要年长很多呢。在他为争夺家督之位而在“花仓之乱”中拼死奋斗之时,罗氏政良还在连裤子都没穿地到处玩泥巴呢,当初若不是有了他母亲寿桂尼的坚持劝说,以及正好将有可能造成家中不稳的次子今川葬零作为人质送走,而且也能够在京都幕府与朝廷当中相互支持,他也不会与罗氏家结盟的)的今川义元就在前后皆有严密护卫的情况下抵达了沓挂城。
但是即使在这种时刻,今川义元的身边仍有两团大圆扇不停为他扇风。今川义元对先行来到的浅川政敏说道:
“这附近的野武士、人民都要好好守着。今天是没有战事的日子,大家好好休息一天,为明天做好准备。明日天未明时,就要对鹫津、丸根、丹下、善照寺、中岛等地开启战火!”他很高兴的如此告诉政敏。
沓挂城位于尾张三河国境的西边。距离热田只有三公里左右,这里有很古老的镰仓街道及马车站。
当然。今川义元的五千名部队根本无法全部进入这座小城,如今那些小小的街道早已被人马挤满。各个部队就地在马路边插起旗帜,埋锅造饭,那情景就如同过年与其他大拜拜日子一起到来的情况般混乱、骚动。
然而,对于敌人已经来到最前面的城堡,如今也不得不出面迎敌的织田信长,他在清洲城内情况又是如何呢?
实际上,此时,清州城的大客厅里已经挤满心急如焚的重臣,但是今天依然看不到主公信长的影子,他们反而是看到客厅左方有张大纸贴在墙上,上面写着:
“天气这么热,我看各位就不必穿着战鞋吧!”
林佐渡守看着到处都是的达笔、佑笔、武井夕庵文字,几次的叹着气,然后终于开口说道:
“敌人都已经快要进入尾张了,他竟然还说因为天气太热,所以不需要穿着战鞋……难道这是他要安慰大家的想法吗?”
当初力劝信长守城的人,正是林佐渡,但他现在真的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如此,好不如向柴田胜家那般主张出城迎战呢。即便是到了现在,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议事时的情景的:
“综合所有情报看来,今川家军势所动员的兵力总计在四万人以上,相对的我们的兵力却不足七千!如果在平地作战,我方并无必胜的把握,因此不如全体兵力集中于清洲城,做最后的防守战。”
然而当时主公信长根本不肯听从他的建议,反驳道:
“天啊!从以前就没有人能只守着城而战胜,不是吗?一旦决定守城,就会使军民失去士气,一定会有人开始通敌,因此这是绝对不能采用的方法,不要再说第二次了!”
当时,当主公信长如此说的时候,佐渡心中就想道:“天啊!织田家就这么结束了么?”
后来,在回家想了一夜以后,林佐渡也想明白了,正如主公信长所指摘一般,他心中也明白这是一场全然没有胜算的战争。死守城墙等待敌人进攻,的确会使城中士气不振,因此他也就不再向主公信长做如此建议了。
只是,主公信长不但拒绝了他的笼城战的建议,而且还拒绝了柴田胜家的出城迎战的建议的,于是即便到现在,谁也不明白主公信长到底打算如何应对今川家的入侵了:
“既然无论是笼城战还是出城迎战的建议主公都拒绝了,那么这就表示他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但是他究竟打算干什么呢?”
无尽的猜测以及长久的等待这是非常折磨人的,于是家臣们纷纷向主公信长请求道:
“主公!请赶快召开军事评定会议吧!”
而面对众家臣的请求,主公信长却依然枕在夫人的膝上,手不住地挖著鼻孔,以非常轻视的语气回答道:
“难道你们还不明白吗?时间还早啊!”
“但……但,但是治部大佐的本队已到达沓挂城了阿!”家臣们快被信长的话给直接气死了。
“我说还早!织田家由我说了算,家中的军势的行动也是由我来指挥,在没有我的命令之前,大家可以放心睡一觉!你就如此告诉其他人吧!”说完后,织田信长干脆将家臣们都赶走了。
不久后,一名信长的小侍卫来到众家臣所在的大厅里,在大厅中又贴了张纸,上面写着:
“由于天气过于炎热,大家都把鞋子脱了吧!”
“天啊!”家臣们看到这样的句子后真的是惊呼一片。他们都不知道是因主公太过大胆或自暴自弃还是发疯了,或者是另有其他打算……但不论怎么想,还是不了解主公究竟准备怎么办啊?难道是守城吗?或许现在主公有守城的意思,却因以前所说的话而羞于明说出来?这些思绪一直在众家臣心中翻腾,使众家臣一时无法掌握主公信长的想法。(未完待续……)I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