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昌帝正值壮年,身量不算太高却难掩周身雍贵凌厉之姿,浓眉入鬓,双目深炯,缓缓扫过下头的时傹。
“爱卿呈上的,所谓何物?”
时傹神色平静,不见丝毫回避地迎上朝昌帝的目光,拱手道:“这是圊州倪家长房嫡女倪姷,亲手送到臣手上的东西。
是传闻中的写着一统天下之治国良策的《蒋家秘录》及一千万两银票。”
朝昌帝眸色略缓和,语调含笑却蕴藏着些试探,“圊州倪家,朕也有些印象,她怎么会给了你?”
这个问题却是不好应对了,两人皆知多半是时傹位高权重的缘故,可是这事儿却不好放在明面上说。
时傹神色坦然,眼底带了一丝宠溺,道:“只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罢了,被前头那位夫婿,豫州学子谢子青抛弃,转头想找个当官的。
又是嫁过人的身子,臣瞧着她拿出的东西正是陛下想要的,便留下了她。
且,她长得甚美。”
这种说真不真,说假不假的话,便是上头人最喜欢听的,关键的真了,便不会有人再去探究不关键之处的真假了。
闻言,朝昌帝朗声笑了起来,站起身指着时傹笑骂道:“知韫啊你!就不会藏着掩着。
既然长得美,那便自己留着吧。”
说完便走下高台,朝时傹走了几步,注视着他,“你给朕送上这份大礼,朕总得赏你些什么,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时傹笑了笑,语调放松,好似是和一忘年之交的老友说话,“陛下这话便是折煞臣了,这等东西,只能放在陛下手中。
若是除了臣之外的任何人得了,臣也一定会拿了送到陛下手中。”
朝昌帝哼了一声,又上前了几步,拍了拍他的肩,“少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对朕如此忠心,朕心里有数,朕打算把玄隍卫指挥使一职交给你,你可愿接手?”说完也不看时傹的表情,转身又回了御座之上。
时傹拱手,“陛下有吩咐,臣岂有不遵之理?只是燕南五州,占地甚广管理不易,不知陛下可有妥帖之人接受臣手中公务?”
朝昌帝唇边挂着笑,眸色中有些意味深长,“不知爱卿手下可有什么可用之人?”
时傹沉思了一阵,摇头,“并无,臣手下之人,带兵打仗皆是好手,却是只能听吩咐的人,实在无人能统领五州。
这事儿还得陛下自个操心了。”
朝昌帝再次笑出了声,“你惯会躲懒,知道你舍不得燕南,燕南在你手中很好,也没法一下子就交给别人,日后你也得多多操心。
人选暂且不定,容朕再想想。
只是这玄隍卫指挥使一职,朕只能交给你了。
莫玄奕从前也是个可用之人,如今却.....”
朝昌帝没有继续说下去,时傹却是知晓得一清二楚,前头那位玄隍卫指挥使莫玄奕很得皇帝信任,只因娶了凌家的女儿,便逐渐靠拢了太子,几次为太子皇后办事。
正值壮年的朝昌帝,岂能容他?立嫡长,立太子,那是国之根本,为了稳定朝局。可并不代表未来这朝昌国一定会交到太子手上。
朝隍凌家得了皇帝宠爱,如今已然不知天高地厚了,把女儿皆塞入皇帝宠臣后宅,就快把野心写在脸上了。时家三个凌姓之女,无一人有子,还有一个几乎快被时傹玩死了的,这也是朝昌帝信任时傹最根本的原因。
皇帝的宠爱,犹如镜花水月,谁人能知真假?
更何况现如今皇帝手中可用之人甚少,只要交了兵权,那燕南五州皇帝也不愿再给旁人。
穆公公端着托盘进来送茶,时傹上前接过,端上高台,给朝昌帝斟茶,随手从腰间解下燕南都督兵符置于案桌之上。
“陛下,臣既然接了这玄隍卫指挥使一职,未免权柄过大,便不宜再手握燕南兵权了。”
朝昌帝看着他,唇边的笑更真了,拿起案桌上的兵符把玩着,“你是个懂事的。
只是日后若再起战事,该你去的,你还是得去,别想着躲懒。
你这都督之职,也得给朕担着。”
时傹眼眸低垂,唇边也挂起笑意,“陛下让臣往哪儿打,臣便往哪儿打。”
朝昌帝再次笑骂,“油嘴滑舌!
此次便不给你办宴席了,待春闱一过,咱们君臣再好好喝酒。
歇两日便回燕南去吧,你那三叔不日也要回去了,他是个有才的,你们时家在你和你三叔手里,也算是起来了。
你性子太冷,这些年你和你三叔都没有来往,怎么说也是一家人,趁着过年便一起好好聚聚。”
时傹恰时露出疑惑,“臣的三叔?也得了陛下看重?”
朝昌帝瞪了他一眼,随后看向木奁里的银票,抓了一叠塞给他,“拿着滚。”
说完又笑,“朕对你时家都比你上心,他尊的密旨办差,圣旨会一并送往圊州,待你回圊州便知。”
时傹把银票收起来,也笑,“有劳陛下费心了。”
*
走出朝隍皇城时,时傹手里除了官职变动任命的诏书,还有三百万两银票。
穆公公安排了轿辇送时傹出宫,随后又回到仪元殿殿伺候。
“陛下,大都督已被奴才安排了轿辇好生送出宫了。”
朝昌帝翻阅着《蒋家秘录》,头也不抬,“嗯,把这木奁里的银票录入私库。”
穆公公‘唉’了一声,随即上前翻了翻木奁里的银票,惊呼道:“陛下对大都督当真是宠爱,竟然赏了那么多银子。”
朝昌帝道:“三百万银票换四十万大军兵权,也算是值了。
他成婚五年,未曾与凌氏有子,也算是他有心了。
那姑娘是赚银子的一把好手,如今把产业皆交给了倪家二房,那女子虽然手握剩余家产,可朕手里已有了倪家二房,既然她给自己寻了个好去处,便由着她吧,贪心可有,却过犹不及。
时知韫这个孩子是个有才的,又难得忠心,他功劳甚大,赏什么都不为过,如今他既露出爱财的意思,那女子也算是朕给的赏赐了。更何况,瞧着他对那女子,不一般啊!
让圊州,扬州的人都回来吧,倪家已入朝隍,蒋家那边也不必盯着了。
既然是他的人,便留给他自己操心去。”
穆公公笑着颔首,“陛下运筹帷幄,什么事都遮不住陛下的眼睛。
如今国库再次充盈,陛下也可了了一桩心事。”
朝昌帝放下《蒋家秘录》随手拍了拍书本,眸光深了些,“的确是本好书,不愧是前朝世家蒋家的百年累积。
只是,不适用于如今的朝昌了。
带着东西下去吧。”
穆公公颔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