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虽故意说的诙谐,徐增寿和张玉却都知道,这是朱棣在有意解去他们的担忧之心。
自朱棣开口说要攀城起,他们二人便立即反应了过来,朱棣是想要自己带人攀爬上城,故而才会那般赶忙主动请战。
但朱棣显然已经铁了心思,见二人还待再言,朱棣再度开口道:“你二人不必劝了。本王心意已决。”
“殿下千金之躯……”张玉还待再劝。
“千金之躯,也要有豁得出去的时候。否则,怎么做大事”朱棣把手一摆。“这一次若是没法夺得这城堡,今次西征便要就此而止。欲要打开局面,则必在此一战。”
“既如此,末将也能!末将可立下军令状,必为殿下夺下此堡……”
“你去,如何能比得上由本王去这一战,乃是要以少打多,而要以少胜多,士气最为重要。”
“本王身先士卒,将士们才愿决死。本王若是躲在后头,将士们必然以为本王是要趋利避害,难免就要害及军心。”
“此战只有胜利,绝无失败,因此,本王必须在最前头!只有这样,这一战,我大明才有最大的胜算!”
张玉有些不解,他知道朱棣胸中的丘壑广阔,故而更加不明白,为何朱棣会对这一仗的胜负如此执着。在他看来,即便这一次西征失败,大不了大军退回康居城,转攻为守,等到来年春雪消融之时,明军自然还能卷土重来。但徐增寿因为身份更高一层,却是知道那枚疑似朱肃舰队流出的银锭的事。
故而,他已经隐约猜到,燕王殿下之所以如此急躁,是在担忧万一周王殿下当真陷在了西夷腹地里,他这个当哥哥的,却策应不及的局面。
为了继续对西夷保持攻击态势,为了能够随时策应周王殿下,燕王殿下必须击溃这些封锁西征军的十字军,至少也该解决粮草问题,以继续拉扯住十字军的主力部队。
但饶是如此,让一位王爷亲冒矢石,依然太过冒险了。徐增寿想了想,还是劝道:“殿下欲身先士卒激励士气,然则可曾想过,万一殿下有所不测,我大军失了主帅……这是本末倒置之举。”
“本王若死,则哀兵必胜。你等正好指挥大军,为本王复仇。”朱棣淡淡道。“将士们可死,本王自然也可以死。”
“然则大明不可败。”
徐增寿亦是语塞,朱棣都这么说了,他也已经无法再继续阻止朱棣。
两位大将都失去了阻止自己的理由,朱棣便下达将领,命将八百人分作三队。朱棣亲领五十勇士作为第一队,偷偷攀爬上墙,放下绳索。张玉领二百余人作为第二队,循第一队的绳索攀爬上墙之后,负责占据城墙,打开城门。
而剩下的人则由徐增寿统帅,进城之后,以最快速度先搅乱十字军部署,并防守城门处,等到西征军的后队大军到来。
狂风越发怒号,天上虽未下雪,凛冽的寒风却仍将地面上的浮雪卷起老高。明军悄悄摸到了城下,有赖于这飞雪,城上即便有人,应该也已经看不见城下雪地里的明军。但相对的,明军也已看不见城堡城墙上的状况。朱棣仰头观望,只能看到眼前的墙壁在风雪中高高耸立,顶端直插入到夜色的黑暗里。
“殿下……”张玉见了,更觉心中惴惴。这些年来,他对自己的定位其实已经与朱棣的亲卫队长无异。要坐看朱棣攀爬如此险峻的高墙……他直恨不得代朱棣而死。
“世美,不用担心。”朱棣拍了拍他的肩膀。
眼见朱棣心意已定,张玉只得不再去劝。他的儿子张辅,如今正是朱棣的亲兵,同时亦被选中为陪同朱棣登墙的五十勇士之中。张玉遂悄悄唤来自己的儿子张辅,对他道:“辅儿,待会,你记得要紧紧跟在燕王殿下的下头。”
“殿下若有万一,你定要拼尽全力,护住殿下!”
“父亲放心,儿定会豁出性命……”张辅肃容道。
虽说是有五十名勇士,但攀爬城墙,动静自是越小越好,因而五十个人断然不能够同时铺开攀城。因此朱棣、张辅与另外三名善长攀岩的勇士负责攀城,其他人则负责循着这五人的痕迹往上。
这五人包括朱棣,人手都握了把匕首作为攀城的凿子,用来应敌的刀枪铠甲则都背在背后,再加上一卷粗苯的麻绳。
风卷起地上的雪粒,打的他面上生疼生疼,张辅看到朱棣背后背着的那些东西,担心朱棣攀城时负担过大,不免问道:“殿下,您背上的东西太沉了。匀一些来。”
“小人气力大,能多背些。”
朱棣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背的也一样沉重,怎么,觉得我不如你么”
他掂了掂自己的背上负重,道:“沉是沉些,但一个也落不下。”
“不信你我比比,或许我比伱还要更早上城。”
张辅张了张嘴,本还欲再劝,但最终还是不说话了。
连日的大雪虽是停了,但此前的大风雪,仍将这座城堡的城墙冻成了一块巨大的冰板。这块冰板比镜子还要光滑,便连砖缝,此时也早已被冰雪所填满。即便偶尔有几处凸起,也是锋锐如锥,无论是搁手还是搁脚,都如同碰在铁蒺藜上一般。
朱棣尝试了一番,发现这城墙上压根无法着力之后,便干脆用匕首凿出攀爬点和落脚点,循着这些凿出来的浅坑往上爬。
这是最粗苯、也最麻烦的做法。但也是此时唯一的办法。
朱棣确实是有点功底在身上的。他并非单纯是养尊处优的皇子,亲自攀爬绝壁取来海东青也不是他的自吹自擂。张辅看的心惊胆战,他紧紧的跟在朱棣的身后,甚至做好了准备万一朱棣失足滑落,他便将肩膀顶上用生命供朱棣借力。
但朱棣的步子很稳,数刻过去,已是往上攀爬了丈许。就在这时,城墙上忽然传来响声,朱棣和另外四名攀城的明军赶紧贴紧了城墙,不敢有丝毫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