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玖像是被剥夺了声音一般,许久许久,是连一句话都没说。
她捏起小盘子上的糕点,这糕点是木檀亲手做的,因为不是什么可以长时间保存的东西,所以每隔几日都会做好送过来,让她闲来时解解馋。
她也不急着吃,只是捏在手里把玩着。
随后,才凑到嘴边一口一口的吃。
待她把一块糕点吃完了,坐在旁边的男人才嘶哑着嗓音开口:“你……莫不是被……”
她看了他一眼,就见他突然站起身来,面靥上的怒火是怎么都遮掩不住。
眼看着他快要走到门边拉开门了,她才淡淡地道:“二哥哥,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哪怕他对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也没地方找他不是吗?难道,你要到那北契去不成?”
容玖的步伐微顿,僵硬地转过身来。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到了最后,只憋出了两个字。
“不是。”
叶蓁觉得有些渴了,便端起了那瓷杯又喝了一口茶水。
从表面上看,压根就不知道她此刻的想法到底是什么,若是仔细说来的话,要是她真的被那北契王爷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情,那也未免太过于平静了。
容玖看着她的脸,汹涌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
他自小就与她一起长大,对她是再了解不过了,她这个样子,很显然是没吃亏的。
他便也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倘若她真的被……他无法想象那个后果,甚至,连一刻都无法再在这儿待下去。
他是恨不得立马到北契去,手刃那个胆敢碰她分毫的人。
“那你是怎么回到南渠的?”
她抬眸,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重新坐下来后,才慢吞吞地继续往下说。
“为了逃脱,我也是费了很大的工夫……二哥哥,你肯定猜不到我做了些什么,我牺牲了我的色相。”
其实,可以说算是牺牲了色相,也可以说不算是牺牲了色相。
毕竟那个裴宋还没来得及吃上嫩豆腐,就被她给放倒了。
她这也不说是撒谎,只是,容玖在听到这番话后,脸色是几变,那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
“木檀木苒不是在你的身边吗?你怎么……叶蓁,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连这些都不放在心上了?你不过是一个姑娘家,再怎么逞强斗勇也不能……”
她放在瓷杯,许是声音太大,在圆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已经过去四年了,你以为,经历了四年前的那件事后,我还会那么天真吗?”
她望着他,眸底的黑黯淡如墨。
“二哥哥,你知道神仙谷、师傅和叔伯嬷嬷对我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这四年间,每当我梦见他们,梦见旧时在神仙谷的岁月,我就会泪流满面,我恨不得能够回到四年前,哪怕以我的命来换师傅的命,也不愿意看到当日的惨况!”
他没有发现,她仍然捏着瓷杯的指关因为过度用力而开始微微泛白。
他更没有发现,她在说出这番话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可是我知道,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容玖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好像被什么卡住了一样,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张着嘴,声音低而沙哑。
“你还有我。”
然,叶蓁只是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
她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终究还是被那红芍带来的信笺给主宰了情绪,那信笺中的内容,注定是她的一块心病,区别不过就是,拆穿的日子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二哥哥,过去的叶蓁已经死了,现在的叶蓁,不再是四年前的那个叶蓁了。从我不辞而别那天开始,从我踏进这盛京城开始,就注定很多事情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我做不到,也不愿逼迫自己。”
她阖了阖眼,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如今,我有了我爱的人,而在边城发生的事,哪怕再来一次,我仍然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来。至于那北契王爷……那事之后,定是会与我与南渠结仇,那又如何?反正这么多年,南渠北契一直都无法和平相处,无论将来怎样,但凡是涉及……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容玖的身形微晃,脸色隐隐有些苍白。
“南渠北契不会一直都会敌对下去的,总有一天,能够和平相处……”
她抬起头,看着他。
“二哥哥说得这样笃定,莫不是深知北契人的心思?只是那北契人的心思,恐怕只有北契人才会清楚吧?二哥哥与那北契有关?”
他张了张嘴,“……没有。”
“没有,那是最好不过了。”
她重新垂下眼帘,拿起旁边的壶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二哥哥的身子还没完全痊愈,仍需好好的养着,还是早些回去吧,等会儿就要天黑了。”
容玖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她的脸,他是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唯有叮嘱了几声让她多注意自个儿的身子,随后转身离开。
叶蓁看着那被关上的房门,险些就把壶中的茶水倒在了桌子上。
她放了下来,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不由自主的发起呆来。
恐怕从今日开始,她与容玖之间的距离,便要越来越远了。
纵然再不舍旧时的时光,他和她到底还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此这般,挺好的。
师傅曾经说过,他有他的事情,迟早会去做,迟早会离开,那么,她就放他走。
外头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她这几日打算住在医馆,让木檀跑一趟军营去告知陆准,谁知回来时带了一个口信,营中有事务要处理,那个男人估计今晚也得住在军营里了。
简单吃过晚膳,她就带着木檀木苒坐在后边的四合院中赏着那枝头萌生的春意,木檀知晓她心里有事,便到外头去给她买了一壶女儿红。
她靠着榻椅喝着,微微摇晃听着壶子里的水声。
“木檀,神仙谷的那个竹林底下,师傅是不是埋了好几壶女儿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