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都知他说的究竟是何人,叶蓁斜睨了一眼身旁的木檀,没有告诉他,依照那个人的性子,怕是在宫殿前就已然将木檀给拦下了。
她带着木檀上了那轿子,直至轿子渐远,陆准的身影便也见不着了。
木檀故意压低声音,凑到了她的面前。
“姑娘,那个人可是……”
她冲着她摇了摇头,面靥上添了些许的冷意。
“也该是时候见面了。”
木檀张了张嘴,本是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唯有随时紧绷着神经,半刻都不肯放松。
四年前的那些事,不管是她还是她,都不曾忘记过。
轿子晃晃荡荡地来到了那一座华丽的宫殿前,她下了轿子,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森严殿门,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紧攥成了拳头。
果然如她所料的那般,只到殿门,木檀就被拦了下来。
守卫杵着,面无表情地重复那一句话。
“太后娘娘只宣见陆夫人一人,其他闲杂人等,守在外头候着。”
木檀有些着急,咬着下唇看着她。
叶蓁冲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安安分分地在这儿等着她,不要做些别的事情,随后,才独自一人跨步入内。
走过的地方,入目的尽是金碧辉煌,许是有意支开了人,她一路过来,也没见几个侍候的人。
当她踏进门槛,几乎一眼就看到了那坐在上座的中年女人。
她衣着绛红色霏缎宫袍,那上头绣着大朵大朵金红色的大牡丹,细细银线勾勒出雍容华贵。尾指上戴着寒玉所制的护甲,雕刻成曼珠沙华的形状,美丽不可方物,而那一头长发高高挽起,别着赤金掐丝暖玉火凤含珠钗,垂下的流苏镶嵌着闪耀的红宝石,甚至就连那皓腕上也戴着一对独山透水的碧绿翡翠镯子。
褪去了刚入宫时的青涩,哪怕年过半百,仍然风韵犹存,只是增添了几分妖娆与妩媚,抬眸间,那眼神犀利阴狠,熟知的人都知道,表面看上去人畜无害并不代表不具备攻击性,这个,便是她。
南渠现今的太后,先帝时期的如美人。
这个女人,曾经是当朝的一个传奇。
先帝还在时,她十五入宫,同年便获得宠幸被封为美人,更是怀上了龙嗣。十六诞下如今的皇帝霍承启,后被后宫中的女人造谣是等同于苏妲己般的狐媚祸国,即被先帝冷落,直至后来,赶去冷宫不说,试图争宠未果,更是被驱使至城外的尼姑庵去。
只是她那般年纪,又岂能忍受这样的污蔑?
趁着先帝微服出巡之际再次爬上龙榻,重获圣宠,只是先帝心有顾虑,便一直未曾提升她的妃嫔地位,得宠十年,又被一些新入宫的女人给争了去。
帝王本无情,后宫三千佳丽,压根就不可能独宠一人一辈子,这倒也是意料之内。
她算是隐忍的,直到先帝去世,她都安分守己的,甚至于到那后来,先帝将宠幸的几个人给殉葬,独独留下她与当时的皇后,而她因为诞下了霍承启,则被封为了太妃。
有些时候,谣言不见得全是假的,这一句话在后面的岁月里得到了很好的验证。
先帝还在位时,早已封了第十子霍承胥为太子,殁了后自是理应由皇后所生的霍承胥来继承帝位。
偏生,就在这个尚未登基的节骨眼,皇后突发心疾骤逝,外来传闻身为第三子的霍承启才是天命之选,一夜之间,那神出鬼没只存在于上古传闻中的傀儡兵凭空而出,拥护着霍承启登上帝位,之后便消失匿迹。
仿若,这出现不过是为了这所谓的天命之选。
自此,霍承启成了南渠的皇帝,而前太子霍承胥则被无情发配至皇陵,终生守陵。
其实这一切,不过是美化了夺权之事,如果不是那凭空而出的傀儡兵,怕是这霍承启根本无法登上帝位。
在这世间,谁人不知傀儡兵的?那是只存在于传闻之中的兵团,甚少人见过,但若这傀儡兵一出,命数必改,更有人说,这傀儡兵只会拥护真正的天命之选的皇帝,所以才会在换代时出现,事成后离开。
世人对傀儡兵是惧怕的,傀儡兵活至生生代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据说能上天能入地,简直就是无所不能。
因此,才会有了得傀儡兵得天下这么一说。
所以然,当傀儡兵出现,拥护着霍承启登上帝位,群臣几乎是没有人敢反对的,大家都觉得,这傀儡兵都出现了,那必定就是天命之选了。
而在这之后,她自然而出成了当朝的太后,万人之上。
四年了,她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四年之久,然而再提起当年的事,仍是能说出其中的细节来。
叶蓁敛回思绪,直面地看着那座上的人,不跪下,也不开口,只这么注视着。
座上的人也不恼,冲着旁边的人挥了挥手示意其下去,等到殿门关上,徒留她们二人,她才淡然轻启:“真是许久未见了。”
叶蓁望着她,冷漠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
“是啊,四年未见了,如今的我,应该唤你一声太后娘娘呢,还是像以前那般唤你如姨?”
潘如亿勾唇浅笑,哪怕过去这么多年了,岁月却丝毫未曾在她脸上留下半点痕迹,恍惚间,倒是能与旧时相处时的样貌重叠在一起。
她靠着凤椅,单手撑着边上,倘若仔细说来其中的不同,怕是她原先那隐忍的高傲如今无须再多藏匿。
“真是没想到,时隔四年了,还能见到你,而且是在宫中。”
叶蓁也在笑,只是她的笑意却丝毫没有到达眼底。
“上一回的见面,是在神仙谷吧?那时候你领着人偷偷前来纵火,若不是师傅未曾瞒你谷中的奇门八卦遁,恐怕你还没办法取我师傅性命。”
她这般直白,潘如亿是半点都不意外。
隔了四年,以前还能坐下来如故人般细聊,但经过了那样的事后,她与她早就站在了对立面,和平相处也成了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