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知道帝国会不择手段使用核武器,且联邦必然会使用核武器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全军出击呢?
所有人都知道,是因为帝国在众神山战区建造的跃迁基地,不可能只靠核武器就能够做到完全摧毁。和战痕峡谷、第二战区的跃迁基地不同,帝国占据众神山超过了二十年的时间,联邦能够在众神山对外的关键要道上,布置多条能够有效遏制帝国出兵的防线,已经是全力以赴的成果了,哪里还有能力阻止帝国扩建它们的跃迁基地呢?
四通八达都不足以形容众神山的帝国跃迁基地,而其深度又让大地成为了它们最好的反核武器屏障。
关键在于该基地的跃迁区域,可以直接开启连通帝国星的跃迁门,如果没能摧毁该区域的话,可以用无穷无尽来形容的帝国兵力倾巢而出,联邦就不可能获得胜利。
但想要摧毁必然是防守重心的跃迁区域,就必须要依靠人力。
导弹没法在错综复杂的帝国跃迁基地内拐几百个弯,穿过几百道防护闸门。其搭载的核弹头,在没能到达相关位置的时候,爆炸产生的破坏效果其实极为有限。联邦的各种军用智械,远远达不到能够产生智械危机的程度,所以它们在通讯必然会受到影响的帝国跃迁基地内部,很难发挥出设计时预期的效果。
这就像是在下棋。
下棋和不下棋的都知道,将军不代表着能够直接将死,与联邦意志对弈的帝国意志,与骥星河对弈的艾达康,绝不可能在听到那一声‘将军’之后,举起白旗投降。
无声胜有声的落子‘将军’之后,联邦意志、骥星河,绝对不可能在帝国做出能够解一时围的应对时,选择放弃最好的机会。
将军之后,当然是要将死。
联邦选择了以万千匹夫为棋子,以万千生命为赌注,换一个将死的机会。
但这真的不是在下棋,那些正在出击的全军,都是鲜活的生命,都有亲朋好友在等着他们回家。
而且,这不仅仅是能不能回家的问题。
“我来吧。”
已经构建了一些时间的指挥通讯频道里,屠远在早有准备的各项战术预桉,被快速通过并执行的过程中,像是完成了内心的一次挣扎。
又像是,因为他没能等来某个人的声音一样。
“全频段通告,不要局限于众神山战区,全频道。”
屠远说着,强调着。
通讯频道里的其他将军、参谋们,只听这一句就明白了屠远准备说些什么。
有人因此而松了一口气,比如下达了‘全军出击’命令的尹万诺维奇。虽然这场‘将死战役’尚未结束,但他勉强可以算是居功至伟了,因为他是真正意义上有能力阻止这一次进攻的人,可他没有阻止,反而全力支持,并挡住了来自于很多方面的压力。
而之所以用勉强这个词作为前缀,则是因为他选择做好他的本职工作,是受到了两个人的影响——骥星河、李安邦。
就像是现在,尹万诺维奇最应该说出屠远即将说出来的话,或者是进行阻止,可他却保持了沉默,就像是已经完成了他身为总司令最后的使命一样。
注意到尹万诺维奇的沉默,就有人因此而紧张了起来。
一位来自于鹰洲的上将出声打断道:“如果你告诉他们事实,他们会失去斗志,极有可能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
另一位来自于熊州的上将,很罕见的附和道:“我知道你是担心他们遭遇来自帝国的核打击之后,会放弃安排给他们的战术目标,以规避后续的核打击为前提,或者是在折损严重的情况下撤退。但我认为真的没必要说,因为他们在面对帝国的核打击时只有两种结局……
牺牲,不需要担心。
活着,就必须执行!”
这种话对于普通人来说非常的残忍,因为他们此时不算争论的争论点在于:是否要告诉成千上万的,活生生的,英勇又极具奉献精神的人类,正在冲锋的他们会遭遇帝国核打击这件事情。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人类从来不缺乏这样的精神,可问题在于众神山上没有老虎,有的是比老虎凶勐了数以亿倍的帝国核武器。星河小队都产生过撤退想法,并且已经被事实证明没法硬抗的核武器,那些没有将军级机甲、斩山甲的联邦机甲战士们,甚至连机甲都没有的普通士兵们。
会怎么想?怎么做?
当核打击真正降临之后,他们之中如果还有一些人活着,又会怎么想、怎么做?
可对于这个通讯频道里的所有人来说,这些话一点都不残忍,因为他们是联邦最高级别的一群将领。慈不掌兵,他们可以是慈祥的人,但绝不能是仁慈的将领。
屠远并不意外有人持否定意见,他的停顿本身就是在给其他人说话的时间,其他人也有权力对他的决策进行否定。
真要说起来,他对于众神山战区的战事其实没有指挥权,此时只是因为战事突然升级到了全球的程度,所以联邦军方基于应急预桉,必须要把所有最高级别将领都集合在这样一个通讯频道里。
也正是因为如此,杨安泰这个众神山战区总司令,都没有绝对的指挥权了。
从这种情况来看,不得不说的是,联邦确实需要一个能够在关键时刻一言而决的元帅。
通讯频道里的联邦最高级别将领们,这样想着的时候,就听到了屠远的解释,又不像是解释。
他说道:“我只是想要告诉所有人,骥星河正在冲锋,并且,他下达了一个什么样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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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讯频道里突然沉默了下来,这和他们刚刚想的不一样,但又在情理之中,都在情理之中。
屠远这样的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自乱阵脚呢?所以他从未准备说出所谓的真相,他只是想要用一个事实,让所有人都猜到他们即将面对的真相。
由此引发的影响也不需要再担心了,因为正在冲锋的那个人,不是联邦星河级机甲战士骥星河,而是联邦上将骥星河。重点在于,屠远强调的是,骥星河‘下达’了命令。
要论鼓舞人心,谁能比得上过去的骥星河?
要说表率作用,谁能比得上此时的骥星河?
要谈丰功伟绩,谁能比得上未来的骥星河?
如同神话传说中三位一体,过去、现在、未来并存,诸天万界、无穷时空中得证唯一的无上存在。
以匹夫之躯行匹夫之实的骥星河,在这一刻的作用真的堪比神明。
“我同意!”
杨安泰的语气非常坚决,考虑到他众神山战区司令的身份,最有可能遭遇核打击的都是他手下的人,想要继续提出反对意见部分人选择了沉默。
“我同意。”
尹万诺维奇的语气虽然不够坚决,可他毕竟是总司令,而且蔚蓝独立团在实际上,是隶属于他所统帅的南天门司令部管辖,并非骥星河这个联邦第一轨道空降机甲军团的军团长管辖。
此时已经完成轨道空降的蔚蓝独立团,才是帝国使用核武器打击的优先目标。他们比星河独立团更擅长轨道空降,而且他们的状态处于完好状态,所以他们的降落坐标,也更深入帝国占领区。
“我同意。”
一声又一声的同意有些浪费时间,但联邦现在几乎是不缺时间的,全军出击哪有那么容易的,宽度超过六百公里的众神山,又不是曾经被骥星河一刀斩落的秃鹫山,各单位想要完成突进到达指定坐标并继续前进,同样需要时间。
而且这些声同意,都是有意义的。
至少,让那些英勇的士兵们,不会因为突然遭遇核打击而死不瞑目,不会因为在核打击之中幸存下来,并得知真相的时候,茫然无措、肝胆俱裂、士气全无、怨气冲天、恨意滔天……
虽然就算是这样做了,还是会让蔚蓝星上的人们对联邦军方诟病、苛责、怨恨、仇视,且无论胜负。但面对拥有核武器的帝国,又能怎么样呢?
屠远的命令终于能够被执行了,他并不需要在详细的说明他想要说些什么,当他的意图被确认之后,就会有相关人员在第一时间补充细节、完善内容,而后以最快的速度申请权限并开始执行。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骥星河成为了棋盘上的将棋,很多人都猜到了全面核战争随时都会到来,核弹头会像是常规弹头一样,高频次的出现在战场上,在人们的头顶上轰然爆开。
但就像是同意的将领们所预料、期待、希望的那样,位于众神山战区并接到了出击命令的那些作战单位,行进的速度并没有因为他们知道了‘真相’而变慢,甚至有些作战单位的行军速度,要比之前更快了一些。
比如,联邦王牌机甲战士余仁,所率领的王牌机甲小队。
联邦最高级别的将领们,还有时间讨论一些看起来并不重要,实际说起来又有些重要的问题,因为他们都不缺时间,联邦不缺时间。但余仁这样的机甲战士,以及和他所率领王牌机甲小队一样的作战单位,却都认为有人很缺时间,联邦很缺时间。
角度不同罢了。
“星河小队正在被艾达康率领的亲王甲小队追杀,目前星河小队除了单兵状态的老头子之外,还剩下韩力、杰克森、苏川云、王贵、六耳、英骆岐六人。帝国亲王甲有九架,艾达康所驾驶机甲确认为帝王甲。”
余仁的声音有些冷静,让他的队员们都非常不解,因为他们都知道余仁是骥星河的狂热粉丝,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必须要保持冷静,语气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而他说出来的命令,更是让队员们有些难以置信。
“我们去支援星河小队!”
支援星河小队?
他们这个小队只有三十架机甲,且只有余仁驾驶的是将军级机甲,除此之外全都是破阵级机甲,连斩山甲都没有一架,联邦为了组建独立团真的是下了血本。
能够成为王牌机甲小队,只是因为他们的队长余仁是联邦王牌机甲战士,在面对帝国常规级制式机甲组成的机甲小队、机甲兵团的时候,能够起到攻坚破阵的作用。
这种组成方式和打法,很像是骥星河与星河小队,事实上他们就是以星河小队为模板而构建的。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能够像是骥星河与星河小队一样,创造出一个又一个让人惊叹的奇迹。
“队长,我们挡不住的。”副队长法里亚斯的语气有些愤怒,但不是针对余仁和余仁的命令,而是针对自己的无能,他恨声道:“我不怕死,但我怕我的死没有任何意义,我怕兄弟们的死没有任何意义。”
身为一名职业军人,以机甲战士的身份奋战在被蔚蓝星上的人们,称之为前线战场的异星,而且是异星最前线战场的众神山战区,法里亚斯确实不缺乏牺牲精神,像是他所说的那样不怕死。
下达了命令的余仁,听到反对声的时候,语气依然平静,像是骥星河一样说出了他的理由。
“老头子正在冲锋,所以,艾达康一定会选择放弃追杀星河小队,因为除了驾驶着帝王甲的它,帝国没有谁能够挡得住老头子。它现在还在追杀星河小队,只是因为它比老头子更清楚跃迁基地出入口的精确坐标,并且它不需要强行攻破跃迁基地。
艾达康有时间,但老头子没多少时间,老头子需要帮助,而我们没法给老头子带来他需要的帮助,因为艾达康会回援。就像是法里亚斯所说的,我们挡不住的,我们会死,我们的死甚至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
余仁话锋一转,语调提高了一些,想要学骥星河在这种时刻保持绝对冷静的他,终究是没能控制因为思考问题而有些过载的大脑,热血开始不受控制的上涌。
他说。
“我们可以替星河小队被艾达康杀死,虽然我们挡不住,但杀死我们需要时间,星河小队可以撤退的更远,艾达康就会放弃追杀,星河小队就可以活下来。
然后,星河小队会回到我们尸体所在的位置,拿上我们的核燃料电池,安装在他们的机甲上,去支援老头子。
他们能够给老头子的支援,比我们能够给老头子的支援更有意义,更能够帮助我们获得胜利。所以……”
余仁的话有些啰嗦,像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多,知道自己再不说话就再也没机会说话了一样。
他的语气逐渐疯狂了起来,吼道:“这就是我们去支援星河小队的意义!这就是我们牺牲的意义!这就是,老头子,一次又一次,冲锋的意义!”
小队的通讯频道安静了下来,其实并不安静,本应该被智能降噪的呼吸声,因为越来越粗重的原因而被收音、传输。这其实很罕见,因为他们都使用的是神经链接操作模式,身体处于‘睡眠’状态。但其实不算罕见,因为他们此时就像是在做‘噩梦’一样,身体会有本能的反应。
余仁连续三次深呼吸之后,声音恢复平静,他学着骥星河一样问道:“有人反对吗?我可以给你机会撤退。”
无人反对,无人撤退。三十架机甲不约而同的加快了速度,保持着突击阵型向着星河小队所在的区域飞速靠近着。
余仁笑了起来。
“等会战斗开始的时候,记得配合我喊一句口号啊,当着星河小队的面喊他们的口号,哈哈哈……老子早就期待着这一天了。”
队员们纷纷应声之后,法里亚斯突然说道:“队长,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状态很像是……老头子?”
余仁叹气道:“别这样说,我不配。”
法里亚斯认真的说道:“不,你配,我也配,我们都配,老头子说过的。”
余仁愣了一下,笑着出声。
“是的,我们都配,我们都像老头子一样在冲锋,所以,我们都是骥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