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过处,寸草不生。
西风骤起,刮脸扬袍。
郭凯转过身来,朝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王猛、陈亮、余清坐于马背,朝这边走来,身后是陈鲲率领的两百轻骑兵。
连忙迎了上去,道:“三爷,军师、余老,你们怎么来了?”
余清道:“三爷听说黄元帅要攻取睢阳,前来助助威、呐呐喊。”
王猛等人跨马行了过来,向黄宗行过礼,道:“元帅,刚才是谁大言不惭,说来错了地方,走就是了?这个地方,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许叔骥站了出来,小瞧王猛一眼,道:“是我!”
王猛道:“你是谁啊?想去那里?”
贺兰敬笑道:“河南都知兵马使、御史大夫,迁青州刺史,许叔骥,镇守彭城。”
许叔骥得意洋洋,春光一脸,实不想苟于言笑,对王猛视若无物。
王猛怒眉一锁,道:“元帅,我看他许叔骥不用回彭城了,让他回京城吧。”
贺兰敬冷笑道:“王将军,这里可不是并州,是河南,你区区一个并州刺史,切莫将手伸的太长。堂堂都知兵马使、御史大夫,难道不听皇上的,要听你的不成?”
王猛看了贺兰敬一眼,冷言道:“你谁啊?我跟元帅说话,用得着你来插嘴!”
贺兰敬冷笑道:“临淮大将军,贺兰敬是也!”
王猛轻轻地瞄了贺兰敬一眼,道:“陛下拜你为临淮大将军,让你备战戡乱,你可是有什么功绩?不妨说出来,好让黄元帅上报朝廷,为你请功。”
贺兰敬哑口无言,深知睢阳失守,不仅无功,反而有过。
王猛见贺兰敬无话可说,道:“当着这么大的官,占着这么高的位,既未建寸功,那就是玩忽职守、尸位素餐了?”
许叔骥接话道:“王猛,贺兰将军堂堂临淮节度使,你一个地方小吏,有何资格谈论他的功过是非,简直尊卑无序、大小不分,我看大夏国的礼法在你这里是一文不值了!”
王猛冷言道:“是吗!那你回京吧,让陛下告诉你,何为尊卑有序,何为忠君爱国。”
黄宗接话道:“许大人,听说睢阳城守将南齐云奔走三百多里,特意跑到彭城求援,你视若无睹,以几匹布直接将人打发了,是否真有其事?”
站在一旁的尚武站了出来,插话道:“元帅,不是几匹,是一千匹。”
黄宗道:“哦!一千匹,难道是想让南齐云不做将领,做个商人,卖布去?”
尚武道:“这个末将就不知了。”
黄宗问道:“那布匹带走了没有?”
荆楚插话道:“睢阳告急,危在旦夕,睢阳城中缺的是兵马、粮食,布匹只能做衣裳,带着也只是累赘,况且也没有时间卖出去。”
尚武道:“元帅,那南齐云真不识好歹,辜负许大人的一番好意不说,还破口大骂,言辞真是难听。”
许叔骥两眼大睁,就想将尚武跟荆楚两人吃下去,免得他俩再胡言乱语,坏了自己的好心情。
黄宗道:“许大人,既然如此,你就跟我回京一趟,将南齐云那些难听的言语,说给陛下听听,让陛下帮你评评理,解解气。”
许叔骥两眼一睁,大口一开,道:“元帅,武夫之言,下官从未放在心上。末将还要回去整顿彭城防务,失陪,告辞。”
黄宗见而怒之,道:“黄不佑何在,给我留下许叔骥。”
许叔骥大气道:“黄宗,你敢?”
黄宗道:“你身为河南都知兵马使,睢阳城危在旦夕,守城将领饿的拉不开弓,向你求援。你倒好,不给一兵一卒,不赠送一粒粮食,用几匹布加以羞辱,你居心何在?要是大夏国的将领们,人人都像你这般,往后何来友军一说。来人,拿下,送往京城让陛下定夺。”
黄不佑带着将士上前,一把将许叔骥拿下。
许叔骥大喝道:“尚武、荆楚何在?”
谁知尚武跟荆楚拱手低头一边,道:“恭送大人回京!”
贺兰敬一见,心里捞空,不知所措,对着黄宗拱手道:“元帅,叛军已被击败,末将就带兵回临淮去了。告辞!”
黄宗将王猛看了一眼,道:“贺兰将军,你要是就这样走了,我回京复命,拿什么回复陛下,为你请功。”
贺兰敬笑道:“睢阳失而复得,全凭元帅与张高将军的神威。末将无功不受禄,不劳元帅挂心。”
黄宗笑道:“南齐云跑去临淮向你求援,去时欢喜,走时义愤填膺,临出城时,向佛塔射箭以明志,还留下言语,吾归破贼,必灭贺兰,此矢所吾志也。此等狂悖之言,不加以处理,日后何以振军纪。”
贺兰敬笑道:“元帅,他南齐云不过一粗人,口出狂言,何必较真。”
黄宗笑道:“贺兰将军,我听到的好像不是这样,而是你对睢阳城不仅见死不救,还想趁火打劫,强行留下南齐云为自己效力。”
贺兰敬道:“元帅,你切莫相信这无稽之谈,明摆着是有人别有用心,恶意中伤我。”
黄宗道:“贺兰将军,我怎会相信这等鬼话,绝对是有人用心险恶,污蔑将军你。既然这样,你何不跟我进京,跟陛下说个清楚,还自己清白。”
贺兰敬道:“元帅,不用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由他去吧。”
黄宗笑道:“贺兰将军,要的,你为朝廷殚精竭虑,哪受得了这等恶语污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以儆效尤。”
贺兰敬道:“元帅,你的一片好意,我心领了。告辞!”
黄宗见贺兰敬迈开了大步,厉声道:“贺兰将军,你是真不愿进京面圣啊?”
“元帅,身为地方将领,时刻得想着保境安民,陛下没有下诏,哪敢随意进京。”贺兰敬回头笑了笑,跨上马背,就要朝着南城门奔去。
黄宗见贺兰敬太不给自己面子,很是来气,大喝道:“来人,留下贺兰,进京面圣。”
杨律钦带着将士们奔了过去,一把将贺兰敬从马背上拉了下来,就地拿下。
黄宗道:“贺兰将军,睢阳告急,你不伸援手就算了,还想着将前来求援之人据为己用,心也太狠绝了。我身为平乱统帅,面对这种事,要是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日后凭什么在军队里树立威信,拿什么率领将士们为国平乱。”
贺兰敬不客气地说道:“元帅,你切莫后悔!”
王猛接话道:“贺兰敬,安思景都将成为手下败将,何况你!”
黄宗懒得再跟贺兰敬废话,对着张高道:“张将军,朝廷的旨意未下达之前,这睢阳城暂时由你来镇守。”
张高真气十足,道:“元帅放心,人在城在。”
黄宗转过身,对着尚武跟荆楚道:“两位将军,你们带着兵马回彭城,固守城池,等候朝廷的诏令。”
尚武、荆楚对着黄宗就是一个拱手礼,齐声道:“末将领命。”
黄宗见事情处理完毕,对着王猛道:“三爷,你有什么事吗?”
王猛笑道:“我家军师觉得这里的冤气太盛,特带来几坛好酒,祭奠一下那些亡魂,融化一下这里的怨气。”
黄宗微微一笑,跨马就行,黄不佑等人将许叔骥、贺兰敬扶上马背,牵着马缰,紧跟其后,朝着西城门奔去。
郭凯、邱文弓、赵先求等将领走了过来,对着王猛行礼,郭凯道:“大帅,那我们回汴州,相帮郑将军他们去了。”
王猛欢言道:“好!去吧。”
郭凯、邱文弓、赵先求等人带着兵马出城,朝汴州奔去。
张高见事情尘埃落定,连忙带领手下清理战场,补休城池,不在话下。
见张高走开,王猛将余清扶下马背,将陈亮抱下马鞍,搀扶着,往城楼上走去。
陈鲲带着兵士,从牛车上搬下酒坛,跟在王猛、陈亮、余清三人的身后,走上城楼。
上的城楼,王猛抱上一坛酒,揭开坛盖,将酒水洒满城墙,自言自语道:“壮士们,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心之所向,无问西东。只愿你们一路走好,原谅朝廷,宽恕我们。”
士兵拿来三十九个酒碗,倒满酒,陈亮、余清、陈鲲三人各拿起一碗,对着猩红的城墙,就是一个鞠躬,道:“勇士们,干了此杯,你们大度,世间恩怨就此两清,十八年后再做一条好汉!”
言语落,三人一口喝下,陈鲲将其他三十六个酒碗打的粉碎,已示英灵们喝过。
陈亮抱起一坛酒,往地上一砸,又抱起一坛酒,大喝起来,酒水越喝越香,小半坛酒水喝过,醉意醺醺地唱起歌来:
“睢阳拒叛贼”
“壮士发冲冠”
“可怜人已没”
“城垣月色寒”
余清醉意浓浓地坐了过来,道:“军师,你醉了!”
王猛走了过来,笑道:“酒醉人心心自省,对酒当歌歌自娱。军师从来就没醉过。”
陈亮将身子往地上一歪,笑道:“余老,你看看,王将军虽不善饮,对酒还是很内行的。”
余清也将身子往地上一歪,道:“明明是醉了!”
陈亮闭上眼睛,轻言道:“不是醉了,是困了,借着酒兴,歇一歇的好!”
王猛跟陈鲲脱下战袍,给两人盖上,生怕狂风卷走了他们的睡意。
眼睛离开夕阳,四目张望,恍惚看见一群鸟儿追逐着一片孤独的云彩,向东南方飞去,王猛拭目相送,感念道:
“孤云将野鹤,岂向人间住。莫买沃洲山,时人已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