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斯第一次跟高杉见面的场景,着实称不上愉快。
桌子沙发壁柜大床,该摆在哪里就摆在哪里,看起来像什么东西都不缺,仔细一看才发现,这里连一丝一毫生活的气息都没有,干净得近乎没有人气的房间。只有一个很大的落地窗,正对着禁林,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和入夜的第一抹月光都能从窗户渗入。他就那样大咧咧地坐在了沙发上,带着找茬的念头等着。然后高杉推开门,手里捧着一大堆重得很明显的东西,却闲情逸致得跟轻无一物那般。明明视线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却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只冷淡地吩咐了一句:“一杯草莓牛奶。”
……
草莓牛奶,该死的草莓牛奶!
西里斯·布莱克,货真价实的巫师界纯血古老家族成员,从小接受着斯莱特林式贵族教育,从小在贵族圈里陶冶性情,从小就知道人和人之间是分阶级分高低的。虽然后来他进了格兰芬多,成了布莱克家族的耻辱,坚持认为纯血贵族不能折辱了麻瓜血统,走上了和他之前接受教育完全不同的另一条路……好吧,那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西里斯·布莱克,是亲亲教子哈利最重要的教父,也应该是亲亲教子哈利最崇拜和最尊敬的人!那个自打哈利和自己一碰面就不断从教子嘴里冒出来的“什么什么助”,简直就是东方国家里说的谋朝篡位的奸臣!
【这家伙长得没我帅。】
以上就是西里斯跟高杉碰上眼的第一个想法。
当然这个想法的真实性值得考究,毕竟人的主观能动性在比较分析别人和自己的外表时总会不自觉地冒出来凑个热闹。
再加上很明显地没有从高杉那里得到多少好脸色,西里斯对他的好感分数值更是唰唰下降。
所以后来西里斯居然能和高杉关系良好,有一半的功劳都得放在高杉送出的那把手枪上。
纯黑色的手枪,看着小巧,握在手上却重量十足。西里斯自打少年时期进入格兰芬多,就对麻瓜的东西十分感兴趣,虽然由于法律原因不能大肆收藏使用,中间又隔了被关在阿兹卡班的十年,但手枪这种东西向来是变质不变使用方法,把手枪带回老宅没折腾多久,西里斯就成功将手枪拆装又重组了好几次。
就是在拆装手枪的时候,西里斯看到了内枪膛刻着的四个小符号。
与其说是符号,不如说是奇怪的字体。西里斯看不懂,也没有多在意。
但随着和高杉认识的时间越长,这四个小字出现在眼前的次数就越多。
高杉从外头买回来的杯子底下、高杉那把锋利的匕首的里侧、高杉上课惯用的示范枪支的内枪膛……甚至连高杉穿着的素色巫师长袍,翻开衣襟,也能看见明显是一针一线绣上去的四个小符号。
西里斯终于忍不住去查了这四个小符号的意思。
那是东方国家的文字,四个符号就是四个字——“坂田银时”。在东方的国家里,这四个字有着不同的发音,西里斯学着念了很多遍,却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直到那天,他把高杉拉到卢平的黑魔法防御课。
实话说,在看到博格特的身影在高杉面前慢慢淡化的瞬间,西里斯的心情是兴奋的。高杉实在太平静了,从认识这个人开始,他就没见过高杉哪怕是激动一点点的表情。
所以西里斯的想法是:看一下就好,看看高杉在面对自己最恐惧的东西时,会是什么表情。哈哈,高杉总不至于哭鼻子吧?
……
他没预料到博格特会变成一个男人。
一个长相英俊、气势十足的银发男人。
那人穿着一身优雅却大方的古典东方服饰,腰间别着的木剑和红色的眼睛,留着微卷的银色头发——银色的头发,突然催醒了西里斯的记忆,不由自主让他想起“坂田银时”当中的“银”字。
心底一闪而过的是浓浓的不安感。
然而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高杉的背影在银发男人出现的刹间变得僵硬,好像被人下了“统统石化”一般。从背后看不到高杉的表情,但西里斯还是灵敏地捕捉到了他脱口而出那声呼唤中带着的颤抖:“银时——”
银时、坂田银时——原来那是一个名字,属于博格特变成的这个有着银色头发红色眼睛的男人。
却像烙印一样在高杉的所有私人物品上留下了痕迹。
西里斯心里忽然不知道什么滋味。
博格特变成的男人出现得快,消失得也快。只是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类似于“你会永远失去我”的话,就像雾气一般散开了。
还没反应过来,西里斯就对上了高杉的眼泪。
眼泪这种东西,西里斯并不陌生。出生在古老纯血家族的他自小就要接受各种贵族教育,其中就包括“在柔弱的眼泪中坚定自我”的意志训练。长大以后,又见识过黑魔王与白魔王对峙时代的战争,甚至身在其中。快乐的眼泪、失落的眼泪、激动的眼泪、悲伤的眼泪、愤怒的眼泪、凄怆的眼泪……笑和哭一样,往往包含了人类太多的感情。
可是以上所说的那么多种情绪,西里斯都没能从高杉这儿看到。
他只是抿着嘴,似乎用尽全身力气一样直把嘴唇咬出了血,狠狠握在匕首刀身上的手掌已经血肉模糊,他却依然没有自觉。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高杉身上萦绕着的绝望和悲哀的气息,可他流出来的眼泪,却像水一样无声无息,又像水一样不带任何感情。
西里斯甚至觉得,高杉没有哭。
哭着的,是他那因为目睹博格特消失在面前而陷入绝望的,他的灵魂。
……
西里斯平生第三次感到后悔。
第一次后悔是他得知了亲亲教子哈利度过了多么不公平的十年后产生的,第二次后悔则是在他回到布莱克老宅,看到自己曾经装作不屑一顾却偷偷在心底引以为豪的家族竟然破败如斯而产生的。
前面两次他还能为自己找到借口,譬如说“为了报仇”,譬如说“为了正义”。
可这一次——借口是“为了恶作剧”?
他自己都感觉接受不来。
于是知错能改,于是努力讨好,像弥补前两个错误那样尝试着。
从老宅里扛了个厄里斯魔镜给高杉,结果高杉刚看清楚画面就脸色不爽地一镜子将他轰了出去——出师不利。
听从邓不利多的建议跑到麻瓜研究课教室外蹲点,张开双臂表示自己将任打任骂任君采撷(误),结果高杉一个掌刀下来自己就啃了个狗舔砖——再而衰三而竭。
好不容易将风格改为死缠烂打,终于将生气着的某人哄笑。还没来得及体会一下“活了大半辈子终于亲手弥补了一个错误”的西里斯就再次捅了马蜂窝,眼睁睁看着高杉赏了自己“愚蠢”两个字后,扬长而去。
西里斯很委屈。
他想了半天也没琢磨出自己哪里得罪了高杉。这段时间为了能加深和高杉的交流,他甚至买了一堆关于东方国家的书籍,又是学谚语又是了解本土文化,忙活得不得了。
难道是之前他说的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用错了?西里斯苦思苦想好些天,百思不得其解。
幸好高杉这回很快就消气了。
可西里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比起高杉自动消气,他更喜欢看着那人板脸,摆出一副生气的表情,然后自己死皮赖脸地将他哄开心。朋友嘛,总是要纠结来纠结去,在矛盾中打打闹闹过来才算感情好。
高杉越来越淡定,淡定得有种明显的疏离感。
西里斯努力忽略心头淡淡的失落,继续采取死缠烂打的招数,且随着时间推移,招数级别不断上升。
万圣节派对即将开始,西里斯兴冲冲地挑选了一堆宴会服给高杉。他虽然不喜欢斯莱特林的贵族腔调,但也看得出来,高杉身为麻瓜,却始终带着贵族式的优雅。难得的派对,如果没有合身的宴会服,高杉一定开心也有限。
意料之外的,又或者是意料之中的,高杉并不是很在意宴会服的问题。
意料之中的,又或者是意料之外的,西里斯被关在了门外,辛辛苦苦挑出来的宴会服高杉看都没看一眼,就以“不用了”三个字挡了回去。
西里斯应该生气的。事实上他已经生气了,门板当着他的面甩上的那一瞬间,一直努力压制住的格兰芬多鲁莽气息差点没爆发,他条件反射下就想朝那门来个“粉身碎骨”,然后冲进去揪住那家伙的衣领揍他丫的——手刚刚抬起来,脑中就闪过了黑魔法防御课上,深紫发男人无声掉泪的场景。
……
“粉身碎骨”施不出来了。
西里斯安慰自己这都是强者对弱者的抚慰政策。虽然高杉一点也不弱,不用巫师界评定能力高低的方法对比的话甚至算得上强大。
好不容易等到高杉出来,一路跟着他走到地窖,惊觉他竟然要去找鼻涕精借宴会服。西里斯当时就吼了出来——为什么要找那个该死的食死徒借衣服?明明自己已经为他做好了各种准备,只要挑一件喜欢的就好。朋友之间,难道还有什么需要计较的吗?
高杉很耐心,表情神态动作没有一丝波动得象是单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们不是朋友。】
……
西里斯差点没能握住手里的衣服。
脑子有那么一个瞬间全部空白,连身后传来的鼻涕精和好友卢平的声音都听得不真切。
高杉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的意识乱哄哄的,想着的居然是“如果詹姆敢跟我说这种我肯定踹死他,如果卢平敢跟我说这种话我也肯定踹死他,如果……”。
可“如果”来“如果”去,还是忍不住心底泛出的阵阵酸涩感。
这是他第一次,试图向某个人伸出手,却被无情地拍开了。
“我们不是朋友”六个字,就像高杉狠狠刮在他脸上的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西里斯抿嘴。
西里斯闭眼。
西里斯……握住衣服的手猛然用力,抬起头来,眼底燃烧着受到屈辱后被激起的熊熊火焰。
该死的高杉晋助!你要是不为这句话道歉——别指望以后我会给你好脸色看!!!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这不是虐大狗啊不是虐大狗~~兰花指一秀,谁能否认我是亲妈~~╮(╯▽╰)╭~~
ps一句,修改了章节题目和内容提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