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落在脚尖,唐锦心轻轻敲了敲门,声音温和着道:“樊梦姐,我是唐锦心,我来看看你,我可以进来吗?”
回应她的先是一阵寂静,然后是一阵东西掉落地上的声音。
她正揣测卧室内发生什么时,门就被完全拉开。
光着脚丫的樊梦欣喜地道:“锦心,真的是你啊!”
“嗯哪,是我!”唐锦心抬眸,目光聚焦到眼前人儿身上的一瞬,瞳孔不断放大,脸上难掩惊讶之色。
“樊梦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她担忧的语气里,透着些许心疼。
她记得,樊梦出院那日,不说白白胖胖,至少体态正常,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可如今,却消瘦得只剩骨架,甚至有些脱相。
樊梦莞尔一笑,打趣道:“我这可是真真正正的骨感美,看起来,不像有过孩子的样子吧?”
唐锦心紧抿了抿唇,控制住情绪,“雷家的人,苛待你了是不是?”
“没有,他们待我很好,别担心。你觉得我瘦太多,大概是因为我们许久没见了。”
樊梦神态间满是疲乏,说话有气无力,听得唐锦心莫名难受。
“锦心,醉玲居事件我听说了,很抱歉,没能及时去陪你。”
“听我小叔叔说,有好几家媒体记者那边,都是你出面打的招呼……谢谢你,樊梦姐。”
“别谢,我根本没帮到你什么。”人微言轻,力不从心,樊梦总归是失落的,“幸好,你有浅煜,他靠谱又有担当,会保护好你,不让你受委屈。”
闻言,唐锦心呵呵一笑,转了话题,“不聊我了,说说你吧,休息得如何,准备什么时候杀回职场,做闪闪发光的女强人?”
“进来坐,锦心。”樊梦走到床边坐下,压低的眉眼里,黯淡无光。
“锦心,我想出去走走。”
“那这里,还会是归途吗?”
唐锦心这一问,问到了樊梦心坎,她并没急着回答,而是突然聊起有关车行的事。
她说,她前几日去车行,发现车行来了很多新面孔,少了很多老朋友。当听到以前陪她一起跑业务的销售部经理叫她“梦姐”时,她竟不争气的哭了。
她说,车行运营模式和销售模式推陈出新,效果极好。如今,车行的业绩蒸蒸日上,订单源源不断,这一切,足以证明,雷凌渊很优秀,很有经商头脑,她相信,凌驰会越来越好,哪怕没有她。
她说,她车行办公室里的仙人掌枯死了,她很难过,因为那是她入职凌驰时,雷凌渊特地送她的礼物。
她说,仙人掌会死,一定是因为雷凌渊误以为它耐干旱不用浇水,而不是他忘记了她的叮嘱没给它浇水。
她说,那辆面包车不仅生锈的面积越来越大,还落满了灰……
樊梦话赶话地自述着,唐锦心则安安静静地倾听,不打岔也不追问。
直到前者突然扑进她怀里,失声痛哭时,她才木讷地做出回应,将其抱住,柔声安慰。
“没关系的,都翻篇了!”
“如果我说不再是,往后都不是了,锦心,你会支持我吗?”樊梦哽咽着,一字一字的说出口。
唐锦心叹叹气,轻抚着樊梦硌手的后背,恻隐之心躁动,良久,她回道:“会的,我说过,无论你选择如何,我都挺你。”
话落,怀里的人,哭得更加伤心……
大抵是压抑太久,樊梦宣泄近两个小时,才平复好心情。
她松开唐锦心,拂了拂盖住眼睛且湿成一股股的碎发,露出了那张没血色但泪痕明显的脸。
瞧着她红肿得老高的眼皮,以及这副惨兮兮的模样,唐锦心边按揉着胳膊,边没由来地发笑。
不明所以的樊梦,打了个哭嗝后,也跟着笑。
唐锦心问:“你笑什么?”
樊梦眯了眯眼睛,傻乎乎地道:“你笑什么,我就笑什么。”
两人再次相视大笑。
半晌,唐锦心敛了笑意,切换到正经模式,“真的决定了?”
愣神片刻,樊梦笃定地点点头,“嗯,三日后启程。”
“三天时间,足够你道别吗?”
“足够。”樊梦环顾着四周,“这个四合院里,我舍不下的,想道别的,只有他而已。”
情之一字,害人匪浅!
唐锦心不禁觉得,做个爱情绝缘体挺好,不为爱痴狂,也不为爱失智。
“兰静聆最近常来,乔阿姨耳根子软,听风就是雨,难免会被撺掇。如果她说了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锦心,只要没触及你红线,就当我求你,别往心里去,别记恨她。”
乔玟时常会当着樊梦的面,含沙射影地提及唐锦心,她纵使愚钝,也能料到事态苗头不对。
如今,两边她都提醒和劝说了,便算是尽到为雷凌渊分忧之责。
“好,我尽量不计较……那现在,你是想吃点东西,还是想喝点小酒?”不知不觉,已经下午三点了,唐锦心肚子空空如也,急需进货。
“想吃什么?我去厨房给你做。”
“不用,我不饿,我和仙仙约了吃晚饭,想着叫你一起去。”唐锦心随意编了个理由道。
樊梦病怏怏的去给她做饭,她可无福消受。
“这样啊,抱歉,今日我去不了,我想睡会儿,养足精神,晚上陪凌渊吃饭。”
唐锦心随即“啧啧”几声,“行吧,那你赶紧躺下休息。”
“嗯。”樊梦躺下,拢了拢被子,“锦心,我一直都在等你来。”
“我讨厌别人把我当做救命稻草,包括你!但是呢,我又舍不得你溺亡,所以,樊梦姐,我伸出手,你抓住了,就得好好活下去,知道吗?”
“锦心,谢谢你。谢谢你愿意陪着我把支离破碎的自己重新拼起,谢谢你永远懂得我的言不由衷。”樊梦眼眶一刻比一刻滚烫,泪水划过眼角,再次浸湿枕巾。
“睡吧,做个好梦!”唐锦心会心笑笑,“那我就先回去了,常联系。”
“好,路上注意安全……锦心,周三,我等你来接我。”樊梦未起身相送,反而伸手捂住耳朵。
幸运的是,她听到了想听的答案。
唐锦心说,周三见!
这三个字,如一缕阳光,镌刻在樊梦此时的笑容里……
她好像,没那么失败!
她好像,没那么孤单!
……
禹海州静栖墓园。
一座没有碑文只有一张黑白照片的墓碑前,放着一束白玫瑰和一个樱桃味的蛋糕,以及一张唐锦心的近照。
两个身着黑色西服的男人,双双跪下,他们神情暗淡,诉说哀思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悲痛。
“婉婉姐,我愈发没脸来看您了。”
路烨低垂着脑袋,眼中的红血丝不断加重,“我不仅没有照顾好锦心,还差点引来那些恶心的人。”
若非常青及时发现,他今日,真不知如何自处。
“烨哥,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出纰漏在所难免,你别太自责,我相信,婉婉姐是不会因此责怪你的。”常青轻轻拍了拍路烨后背,柔声安慰。
路烨摇摇头没说话,目光落在遗照上,望着那张熟悉的脸,他猛地抽了自己几巴掌,然后抱头痛哭。
常青心疼地叹叹气,侧身将哭得泣不成声的大汉抱在怀里。
愧疚、遗憾、思念……百感交集之时,任谁都溃不成军。
其实,被救赎,不过是从炼狱到下一个深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