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快四年,他们中间,第一次横着一道充满疏离感的沟壑。
董小胖瞳孔放大,嘴唇微颤,一时间叫人看不出,他是生气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唐怼怼,你,我们的友情,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唐锦心直视他,声音平淡如水,“别自作多情,你我之间,不过是比同学关系好上一些罢了。”
有时候,言语是最伤人的利刃。
董小胖只觉心脏一阵痉挛,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在旁观望的冯仙悦,也觉心头一紧,于是带着提醒意味的口吻道:“糖糖,大家都是朋友,你别说这么伤人的话。”
“好,要我念往日情分是吧,这样,董小胖,只要肖若兮从今往后安分守己,你答应不再来纠缠我和仙仙,我就网开一面,让旧事翻篇。”
“唐怼怼,你当真要与我绝交?”董小胖眼尾猩红,肉肉的拳头半捏着。
唐锦心没所谓的耸耸肩,勾起一抹讽刺意味十足的笑容,“不然呢?逗你玩吗?呵呵,我很忙的,可没这时间在你身上浪费。”
“好,我答应你。”董小胖似认命一般,哭笑不得地点点头,看了看眼前逐渐陌生的两位“挚友”,红着眼眶转身离开。
他背驼着,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落寞神伤感昭然。
“董小胖,你别走啊!”冯仙悦着急得手足无措,眼里瞬间泛起水雾,“糖糖,你疯了你,董小胖他也没犯多大的错啊,这,这可怎么办。”
“凉拌炒鸡蛋,走吧,去医院,要迟到了。”唐锦心懒洋洋地揉揉后脖颈,举步上车。
冯仙悦既为难又伤心,这好端端的友情,怎么说散就散了!
路上,闺蜜俩静默无言。
直到冯仙悦眼泪落在方向盘上,发出“嗒”的一声,唐锦心才抬抬眼皮,怏怏开口,“仙女菩萨,你能不能别这么多愁善感?”
“董小胖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那边派人查他,一定憋着坏,他和我关系近,不是好事,还有,肖若兮不止是夏浅煜的人……董小胖,性格软弱,又爱发善心,是最容易受利用的,若真到威胁我或者你,甚至是逆封的那一步,我怕我的选择,会伤害他更深。”
唐锦心解释得坦然,人嘛,都是利己主义者,她承认,董小胖是个很难得的朋友,但她心里清楚,他,是可以失去的!
冯仙悦诧异地眨眨带泪的眼睛,“糖糖,你不是说嫁入夏家,那边便不会再为难吗?”
“也许,那边一开始打的主意,并不是我。”
“什么意思?”
“现在只是猜测,真正意图有待考察……仙仙,我希望董小胖这边,到此为止,你别再操心,或者劝和了,大家各自安好,未必是坏事。”唐锦心淡淡嘱咐道。
“那等调查清楚,你们会和好吗?”
冯仙悦每次抓的重点,常与唐锦心的设想截然不同,“不会,从他偷偷删掉肖若兮资料那一刻开始,我和他,注定难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
“你就是太极端。”冯仙悦声音低低的,仿佛有些害怕副驾驶上的人儿会生气。
然而,唐锦心只是浅浅一笑。
危难之时方见真章,几分真心,几分实意,她心里的那面明镜,照得清清楚楚,与其拿时间赌情谊,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毕竟,人鬼并行的世道里,不赌则不输……
暖禾医院,心理治疗科室的门半敞开着,身穿白大褂戴着眼罩的医生,正躺在沙发上假寐。
方形茶几上的红茶氤氲着热气,外墙的爬山虎藤蔓偷溜进窗台,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莹莹绿光……
医生已是花甲之年,名唤关芹,她的来历非常神秘,医院大大小小职工,只知她是医院特聘,还享受着独一份待遇。
她坐诊看病时间是随心而定,所看病患全是亲自挑选,且不接受挂号和任何形式的预约。
唐锦心,就是被她从几十份病历中抽中的幸运儿之一。
她第一次见唐锦心,便说唐锦心最不像病人,却又比病人更病重。
心理诊疗从最开始的一年四次,到现在一年两次,已持续八年。每次都是冯仙悦陪着唐锦心来。
“糖糖,老规矩,我在外面等你。”
“嗯,时间可能比较久,你要不去车上睡一觉?”
“不了,我有个叔叔刚调到这家医院,我想去看看他。”
“行,那一会儿电话联系。”说着,唐锦心抱住了冯仙悦,“仙仙,我决定了,这是最后一次。”
冯仙悦松怔片刻,眼底蕴荡着化不开的愁绪,“也好,往后我,糖糖,那你就把这一次当作复诊,敞开心扉和关医生聊聊天,我相信,你一定会越来越好。”
“是我们,我们会一起越来越好,进去了,一会儿见。”
“嗯呢,去吧。”
唐锦心轻手轻脚地进入科室关上门后,冯仙悦背靠墙壁微微下滑,双手撑在膝盖上,试图用深呼吸来缓解莫名而来的不安。
“糖糖,我这把老骨头,可禁不住你吓唬哟。”
慈蔼的声音响起,唐锦心赶紧放弃恶作剧的念头,规规矩矩地坐好,“您冤枉我了,我又不是熊孩子。”
“你呀,是熊姑娘。”关芹摘掉眼罩,缓缓坐起身来,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来回打量着唐锦心,“丫头,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停药了?”
唐锦心点点头,“停了小半年。”
所谓的药,不是治疗心理疾病的,而是增食欲助长胖的。
关芹神情平静,不见惊讶,她端起茶杯,兀自喝了一口,想想,问道:“你渴不渴?”
“不渴,渴的话,我会自己倒。”
“懂事,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乖孩子。”关芹敷衍式的夸赞过后,便敛了笑,“如果我不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不打算来?”
“不知道。”唐锦心如实回答。
“正式开始沟通之前,还是那个问题,做心理咨询至此,你有没有一次发自肺腑的认为这对你有效?”关芹很想从唐锦心嘴里听到一些不一样的回答。
但这也只是想而已。
“没有,无论是过去,还是此刻,我来这儿,为的是让仙仙安心。您知道的,我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唐锦心一字一句,泰然平稳。
关芹凝视着她,神色复杂,“糖糖,卸下防备,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久病难医,辗转成疾,疾固不化。
像唐锦心这样的病人,属实是医生事业滑铁卢上的重因……
“不管我是不是主动来看心理医生,我想寻求的是感情共鸣,是思路的开拓,而不是让医生教我心怀万恩,容人容物。”
话落,唐锦心补道,“关医生,我没有驳您心意的想法,只是发发牢骚,希望您别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