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街市,繁华也好,热闹也罢,仿佛都祛不掉唐锦心身上那如影随形的孤独。
目送女孩归于人海,她敛敛眸,继续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
许是命运使然,不知不觉间,她竟来到了瑞北南路的十字天桥下。
踢着阶梯旁的小石子,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才决定爬上去瞧一瞧。
然而,一抬头,便看见天桥上正中间的位置已被人霸占。
所幸那人并非陌生客,而是她最最最熟悉的人,是她分分秒秒都在思念的仙仙呀。
冯仙悦仍穿着那条色彩艳丽的连衣裙,裙摆随风轻轻摇曳,在柔黄色路灯的照耀下,宛若一道有温度却随时可能消散的彩虹。
两人一高一低,隔空遥望彼此,传递着万千思念。
这种既近在咫尺,又远隔天涯的虚浮感,令唐锦心不敢妄动,甚至连眼睛都不曾轻眨。
忽然,冯仙悦冲她使劲地挥舞手臂,嘴里似乎在喊着“糖糖”,声音虽未传入耳畔,却清晰地响在心间。
唐锦心欣喜地踮踮脚,想高声予以回应,可喉咙犹被硬物堵塞般难受得紧,叫她发不出丁点儿声音,无奈之下,她只能伸手学着冯仙悦的动作,一边用力挥,一边肆意笑,一边不自知的潸然泪下。
泪水顺着她写满疲倦的脸庞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瞬间被扬起的灰尘淹没,似有痕,又似无痕。
路过的行人纷纷投来好奇或不解的目光,有的停下脚步顺着她的视线查看,有的窃窃私语,有的不明就里索性当其是行为艺术。
置身于另一个世界的唐锦心,此刻,完全屏蔽了嘈杂的声音,贪婪地享受着这份时间特意为她停留的奇迹。
不知挥了多久,她只觉手臂酸胀厉害,动作也逐渐变得吃力缓慢,反观桥上的人儿,依旧神采奕奕,活泼灵动。
“嘶!”
一个低头刷手机的男人不小心撞到了唐锦心肩膀,力道稍重,后者本就精神恍惚,差点儿因此摔下马路牙子,得亏卖氢气球的阿姨及时扶了她一把。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你还好吗?”
“小姑娘,你没事吧?”
“......”
顾不上耳边杂七杂八的问询,也不管自己身形是否站稳,唐锦心慌乱地瞪大眼睛,再次抬头凝向桥面位置。
还好,还好...她的仙仙还在,她没有将她弄丢。
刹那间,恐惧褪却,泪水迷了眼,人影渐朦胧,她深吸一口气,赶紧扯着衣袖小心翼翼擦干。
待她定睛细瞧时,冯仙悦身旁多了一人,是樊梦。
她们手牵手并肩而站,眉眼温柔的朝她微笑,并缓缓伸出食指,指向她身后。
唐锦心唇边笑意微僵,她愣在原地,不为所动。
冯仙悦偏了偏脑袋,又重复了一遍指引动作,还露出一副“糖糖,看看吧”的坚决模样。
心脏猛地一紧,唐锦心抿抿唇,深深地、不舍地望了冯仙悦和樊梦一眼,而后郑重点头允下,认命似的一点一点地挪动步子转身。
熙熙攘攘的人潮里,昏黄的街灯下,不远不近的距离外,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渐渐撞入她泛起水雾的眸子里,明朗且珍贵,好比穿透岁月壁垒的一束阳光,直接照进了她泥泞不堪的心底。
捏着衣角的手指添了几分力,唐锦心再一次利落地扭头去看桥面,那里已经空荡荡,冯仙悦和樊梦的身影就如同一阵薄雾,悄然消散在这无边的夜色中。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呵呵...
苦笑着,唐锦心木讷地回正脑袋。
彼时,唐东俊喊了一声“乖乖”,然后,抬起僵硬的手臂,笨拙地挥舞着。
他这一举一动,好似细腻至极的笔触,准确无误地勾动了唐锦心最为敏感的心弦。
她无措地别过脑袋,双肩轻颤着,任凭泪水决堤,哭得撕心裂肺。
终是哀思成疾,伤了根本,被无限透支的身体可经不住这般大起大落,四肢发软,意识淡弱,摇摇欲坠之际,她听到了同一时间不同音色唤出的她的名字,也看到了朝她奔跑而来的他们。
他们身影交叠,幻化出的何尝不是一个冯仙悦呢。
此情此景,如冯仙悦所愿,也或许如众愿,但,却非唐锦心所愿。
......
微度设计最近迎来好几个优质项目合作机会,慕容念一作为老板,自然是要着力推进,故而逆封的事,便暂时交与肖若兮负责。
谁料各种事故接踵而至,逆封新版杂志销量以及电子刊物浏览量急速下滑不说,还沦为与书传媒的最佳陪衬,成了业内笑话。
有人说:逆封不姓路,势必无路可走,砸在有红眼病的慕容家手中,是板上钉钉的事。
顾头难顾尾,素来顺风顺水的慕容念一,委实遭不住这样的打击,加之两月期限将至,生怕慕容舟提前问责,她便一股脑地把黑锅扣在了肖若兮头上,还特意敞开办公室大门,公然批评。
她口无遮拦的言辞里几次三番提及肖若兮背叛路烨等字眼,肖若兮忍无可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怒怼回去。
肖若兮一不愿受这窝囊且伏小做低的气;二不愿处处掣肘,留下来给唐锦心当抢使;三不愿继续过这种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
所以,她顺势而为,不仅解了气,还拿到了赔偿。迅速交接完工作,唯恐久待会招惹不必要的事非,她果断更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带着父母,连夜回了老家。
唐锦心无暇理会她,忙着跟家弟争夺继承权的许意笙也没空管。
许家的内战,明面上比夏家平和,实际上更为焦灼和激烈。
趁着云上休养生息,夏浅煜精力极少投入公司的空隙,许意哲联手季予岸可没少搞事情,恶意竞争、暗箱操作,捞到的好处和油水是盆满钵满。
一直静观其变的许意笙开始有些坐不住,她是绝对信任夏浅煜个人能力的,但也怕英雄难过美人关,误了大好江山。
于是,她随意找了个由头,以工作的方式前往云上。
自那晚再度晕倒醒来起,一连十日,唐锦心不言不语、不哭不闹,除了陪唐东俊吃饭外,剩下的时间,她要么躺在床上装睡,要么坐在露台上发呆。
无论是谁来探望或是劝慰,皆无济于补,连关芹都说无能为力。
看着日渐消瘦又憔悴的唐锦心,夏浅煜心里五味杂陈,若非唐东俊执意相劝,他断不会在这种时候跑来上班...
“老大,许经理来了,是请她到办公室,还是会客室?”颜杰轻敲办公桌桌面,提醒着按压额角走神许久的夏浅煜,“老大,老大。”
“会客室吧,另外,通知夏伟轩做好准备,下午两点,黄总和孟总要来。”夏浅煜眸光一暗,随即点燃一支烟衔在薄唇间。
“老大,我有必要提醒你,晋中项目不容再拖,咱们偏离计划太远了,不抓紧止损,会赔得底掉,届时出局,未免,未免对不起你这么多年的辛苦。”
按理说,这节骨眼,不该说这些话,但颜杰就是忍不住。
夏浅煜闻言,扯着慵懒淡漠的声音回了一声“哦”。
颜杰无语地撇撇嘴,拿起已签好字的资料悻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