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蓝白色校服,扎着马尾的女孩,上一秒还在高中校园的操场与闺蜜嬉戏打闹,下一秒便被无形的力量掷入深渊,天旋地转,黑暗漫无边际。
女孩摸着黑,麻木地踉跄前行,跌倒又爬起,爬起又跌倒,反反复复,浑身是伤。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终于走出旋涡,然而,迎接她的,不是灿烂温暖的阳光,而是电闪雷鸣相伴的瓢泼大雨。
雨势大得让她睁不开眼,一个不小心,脚被绊住,她重重前摔。
待她撑起身子,扯着衣袖勉强擦干眼睛周围的水时,才发现,下的不是雨,是血,是红艳艳的血,她的手、脚、衣服全部都浸染了血。
这是,是谁的血?
女孩惊愕地问着自己,回答她的,却是不同音轨重叠且含糊嘈杂的声音。
“念一啊,他们要像我一样痛苦才算道歉,还有你,你不是我的希望,你是自己的希望,听明白了吗?说话,又装哑巴是吧,滚进去,没出息的东西,都是因为你,你哥哥死了,我的家散了,你就是个祸害,我恨你,看着你这张脸我就觉得恶心。”
“锦心,如果这个世界上非要有人送我最后一程的话,我想,那个人一定是你,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害死了我的孩子,唐锦心,我无数次向你求救,可你好冷漠,你会遭报应的,你该死,该死。”
“糖糖,糖糖,别怕啊,我是冯仙悦,你看看我,我,冯仙悦,你害怕打雷是吗,别怕,我抱着你,帮你捂住你的耳朵,听不见了吧,别怕,有我在,我保护你,我不会离开你的...糖糖,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没发现我病了,为什么不救我...唐锦心,说到底,你就是自私,就是冷漠,你就是骗子。”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她没有冷漠,她不是骗子!!!
内心疯狂在呐喊,但喉咙愣是发不出半点声音,女孩挣扎无望后,只能痛苦地蜷缩双腿,哆嗦着用沾满鲜血的手捂住耳朵。
忽然,耳边的声音悉数消失,女孩脚尖前的血泊里闪烁着人影。
既熟悉又陌生,她看得眼睛发直,也猜不出是谁...
似乎有好几张脸在轮流切换,一张脸半压在血迹中,露出的那只瞪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怨恨;一张脸苍白无血色,还被一根滴血的脐带缠绕住,十分狰狞...其中,有一张脸插满管子,虽然看不见五官,但女孩就是很想靠近,甚至想摸一摸。
这么想着,她真就那么做,可指尖还未触及,她又被黑暗笼罩,坠入虚无。
而后,她又听见了一阵声音,只是,声音不再混乱,变得坚定有力,让她莫名感到踏实的同时,顺利找到出口,并掀开了沉重的眼皮,看见了正常的光芒。
“醒了!醒了...关粤,关医生。”
夏浅煜赶紧走到房门外,一面高声唤着楼下静坐的关粤,一面用手比划,示意岑凤把熬好的粥端些来。
紧接着,他折回床边,欣喜地抱了抱床上的人儿,然后扯过湿巾温柔地替她擦掉额角的细汗,“做噩梦了?别怕,有我在...锦心,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蜂蜜水喝,好吗?”
别怕,有我在。
这句话反复回响在唐锦心脑海,并与刚刚那个真实得如亲历的梦境记忆产生磨蹭,令意识混沌的她彻底回归现实。
缓缓转动眼珠子,聚焦到夏浅煜眉眼间,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仿佛丧失了出声能力。
说不出,她也不愿再尝试,索性掀开被子起身。
“锦心,你需要休息。”
夏浅煜按住了唐锦心的肩胛骨,不允许她下床。昨晚,她搂着冯仙悦一动不动地坐到凌晨三点,直至身体受不住昏迷,唐东俊和冯志远忙着处理冯仙悦后事,她就交给了他照顾。
他守着她醒来的这段时间,那种煎熬,那种难受劲儿,丝毫不输上次她因车祸昏迷他陪在病床边的感受。
“锦心,你从未失去仙悦,她只是换一种方式在陪伴你。我知道,现在无论我说什么安慰的话,对你而言,都无济于事,但我希望你别陷入自责,别不顾自己是身体,我,还有唐叔,小胖他们,都需要你。”
唐锦心抬眸,看了一眼夏浅煜,什么都没说,也没任何表态。
关粤敲敲房门,“夏总,我可以进来吗?”
“嗯,有劳了。”
夏浅煜松开手,朝关粤欠欠身后,他离开房间,凭栏抽着闷烟。
五分钟不到,唐锦心便径直走出房间,头也不回地快步下楼。
拿着药追出来的关粤,有些抱歉地看着夏浅煜,无奈道:“夏总,二少夫人无大碍,就是身子有点虚,得静养。另外,我发现,不,我猜测,她可能失声了,保险起见,建议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闻言,夏浅煜本就泛皱的眉头又拧紧几分,扔掉手中的烟,他立刻小跑着去追唐锦心。
......
遵冯仙悦遗愿,葬礼一切从简,讣告也只发给了至亲。
但葬礼当天,自发前来吊唁的人很多,有各阶段的同学老师,有冯氏之前的员工、有夏洛深后援会的粉丝朋友、还有一些曾受过冯仙悦资助的困境者。
灵堂直接设在家中,冯志远说,他要他的女儿永远记得家在这儿。
冯家大门前,唐东俊和冯志远并肩而站,皆身着黑色西服,领口处还别着一朵不合时宜的粉色郁金香,两人脸上刻着深深的哀伤,兴许是顾念小辈心情,他们都在尽力维持着一份坚强,沙哑着嗓音接待宾客。
庭院里的白色花圈和鲜花簇拥着楠木棺椁,棺椁前摆着一个方桌,桌上正中间放着冯仙悦的遗像,照片虽是黑白,但难掩她青春可爱的姿容,她微笑着,宛若仍在世间。
遗像两侧,摇曳着两支白色的蜡烛,火焰跳动着,发出微弱而温暖的光芒,悄然慰藉着前来哀悼的人儿。
身穿一袭黑裙,长发随意挽起的唐锦心,木讷地站在遗像前,久久凝视那张年轻而美好的脸庞,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她轻轻抚摸着遗像边框,仿佛想要触摸到冯仙悦的温度,但手指触及的却只有冰冷的玻璃。
王青说,时辰未到就私见私碰冯仙悦的肉身,会惊扰到她,会让她走得不安详。
唐锦心信了,也忍了......因为,她不能再亏欠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