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到家,走进庭院,瞧见客厅的门半敞开着,唐锦心下意识地放缓脚步,轻声靠近。
炉火上的茶壶扑腾着热气,一旁抱起吉他的男人,正盯着果盘里的橘子发呆,那耷耸的眉眼间漾出缕缕惆怅。
“咳咳!”
咳嗽两声,唐锦心神情自若地进屋,一边放下手中的东西,一边说着唐东俊今日恢复情况。
然而,聆听者已读不回,甚至吝啬到连个肢体动作都不给。
“夏洛深,你在纠结什么?”
迂回暗示这种战术,唐锦心鲜少有耐心实施,索性一拉凳子坐下,直奔主题。
“虽然你比较没用,回去也起不了多大价值,但,夏家人需要你。攘外必须安内嘛,只要一家人齐心协力,结局可能会坏,但一定不会是最坏。”
闻言,夏洛深抬抬眼皮,幽怨地剜了唐锦心一眼,随即叹叹气,语调晦涩,“我爸虽然爱耍小聪明,没啥真本事,但绝不会做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来,这其中有诈,对,有诈,你说,是不是夏浅煜仇家搞的鬼?”
唐锦心无语凝噎,这家伙莫不是有什么大病?!
“夏浅煜是云上接班人,遭竞争对手或者仇家妒忌暗算很正常吧,我怀疑他,合情合理。”
“竞争对手?这么说,你应该先怀疑你哥。”唐锦心撇撇嘴道。
夏洛深立刻反驳,并带着些许怒气,“我哥从未想过要和夏浅煜争云上,也没做过任何伤害他的事。当年的车祸是意外,是小叔自己拼死护住我哥的,不是我哥强求,他就是一个孩子,为什么这些过错和愧疚都要算在他头上,算在我们一家人头上呢?小婶如此,爷爷也是,你们不能因为是弱势那一方,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吧。”
这些年,爷爷的偏心,父母的忍让,哥哥的委屈,夏洛深全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他深知没法改变,所以选择了逃避。
“手不摸红,红不染手,好赖话可由不得你一人定论。”唐锦心掰开橘子,递了一瓣喂进嘴里,“魏毅大概两小时后到,你赶紧去收拾东西吧。”
“你,我,我不回去,我要留下来照顾老唐。”夏洛深眉宇皱得老高,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
唐锦心兀自笑笑,咽下打趣的话,淡淡道:“他们比老唐更需要你。”
话落,她抬眸望向他,“优胜劣汰,能者居之,云上的位置,从来都不是让出来的,别看轻了你那两位勤勉的好哥哥。夏洛深,你才是夏家的团宠,做着热爱的事,过着自由的生活,最主要的是,你永远有心甘情愿为你兜底的家人。”
她说:“其实,觉得你懦弱没用的只有外人,而真正爱你的人,只会希望能竭力保护好你的开心。”
不是谁都有勇气上交那份已经填涂好的答案。
瞻前顾后的夏洛深,终在这一刻变得坚定,他嘴角微微上扬,扫去阴霾,“净整些弯弯绕,真烦!做作!”
应着最后两个字音,一块橘子皮准确无误地落入他炸毛的发顶。
“唐锦心,你脏不脏啊?”
“没大没小的,叫声二嫂来听听!”
“你做梦!!!”
......
年初六,莫奇铭奶奶病逝,他们一家人连夜动身去奔丧,直至正月二十五才返回锦州。
休息两日,帮父母打扫干净包子铺,莫奇铭便着急忙慌地去寻冯仙悦,这个寒假,他就见了她两次。一次是她从禧云回来,一次是他奶奶出殡,她来吊唁。
莫父莫母瞧着儿子那猴急的样,相视一笑,皆感慨儿大不中留。
翌日傍晚,仍不见莫奇铭归家,打不通他和冯仙悦电话的王青慌了神,只得联系唐锦心。
“婶婶,您别急!我马上找人去仙仙家看看,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您,别担心,好不好?”
“好好好...糖糖啊,你快点啊。”
“嗯呢。”
又安慰几句,唐锦心才挂断电话,一转身,撞见不知何时凑过来的唐东俊,她忙不迭上前搀扶,“老唐,你再这样乱走动,我就把后天回锦州的票退了。”
“锦心,仙丫头是不是病重了?”唐东俊急切地问。
“不是,是莫奇铭妈妈给我打电话,说。”唐锦心猛地停下步子,迟疑着问道,“爸,你刚刚说病重,什么意思?仙仙生病了?”
自家闺女刨根问底的本事如何,唐东俊心里清楚。
其实,就算今晚不说漏嘴,他也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与唐锦心聊聊,他不希望两个丫头留下遗憾。
“我是除夕那天听你干爸讲的,仙丫头遗传了她妈的病,叫什么线粒体,很难治,随时都有离开的风险。”
苍天无眼,专挑好娃娃捉弄。
唐东俊吐出一口长长地叹息声,握住唐锦心的手增了几分力道,“仙丫头隐瞒,是怕你担心,你不许同她置气,姐俩要好好的,珍惜能彼此陪伴的时间。锦心,你明早回去吧,我这儿没事。”
脑子在嗡嗡声中变成一片白,唐锦心咬紧牙关,故作镇静地扶唐东俊到房间休息,“你躺好,不许再下床,我去打个电话。”
“去吧。”
关上房门,走至葡萄藤下,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际,唐锦心忍着胸口的胀痛,拨通了与夏浅煜的视频通话。
彼时,锦州静岳别墅区,蓄谋已久的硝烟正灼灼燃烧。
简易担架上躺着的小伙陷入昏迷,脸上手臂处的伤痕淤青格外扎眼,他身侧有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时不时地会检查一二,显然,这么做,只是为了确保人不死。
除此之外,三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并排站着,形成一堵人墙。
他们的右前方,估摸十米的距离处,几个打扮花哨华贵的女人,享受着围炉煮茶的乐趣。
她们谈天说地,笑容灿烂,丝毫不顾及跪在鹅卵石上连连回头望的女人。
石子坚硬,空气冰冷,穿着轻薄的冯仙悦脸色愈发惨白,她是两个小时前从医院IcU偷跑出来的,手背上吊针针眼留下的血渍在泪水中浸泡开来,红得怵人。
付晓棠察觉,眼底划过一抹不忍,“仙悦,你生病了?”
冯仙悦开口,还是那句“我可以带阿铭走了吗”。
“不急,还有一个小时呢。”陈依瑶睨了付晓棠一眼,抢先发了话,“我们好心好意救下你男朋友,又请医生过来照顾,冯小姐就打算跪谢跪谢就成?”
“那你还想怎样?”冯仙悦双手握成拳,泪眼下是无尽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