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百里凉介站在背光处，看着南轲。
南轲竭力看着，想要看清百里凉介的表情，但是却只能看到一片暗影。
百里凉介整个人隐藏在光与暗的交接处，身边一切事物都异常清晰，除了他。
百里凉介一笑，眼底笑意越来越浓。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他向前走了一步。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要帮他，一直以来都没有过。
想当初南絮帮了他很多，但是她却从来都没有说过帮这个字。
一直以来她都说这是合作，是两个国家之间的互惠互利，不存在帮这个字。
所以两者之间并没有进行施舍帮助和接受帮助的存在，也没有所谓的帮助，一切都只是为了利益而已。
他很清楚，也很明白这些话的意思。
若说帮助的话，那必定有一方承了情，可若说是互惠互利，那说明两方之间没有任何情谊，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益，仅此而已。
从一开始南絮就讲一切都划分的很清楚，所有的一切对于她而言就是一场交易，一切都只是利益使然而已。
这种情形下又怎么可能会有感情呢？所以对于南絮来说，他只是冀朝太子，仅此而已。
而她只是辅佐冀朝太子的人，太子妃这个称呼只是一个由头而已，根本就没什么实际意义。
百里凉介看着眼前的人，将思绪拉回。
他笑道，“太子妃的话，可当真？”
“自然，我没必要骗你，而且我也没有开玩笑的习惯。”
百里凉介点头，“只是太子妃想要如何帮我呢？”
“你要我如何做？”南轲直接问道，“我对你们这些事并不算了解，我也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所以你打算让我做什么呢？”
百里凉介细细的打量着南轲，眼前的少女比起刚入宫的时候似乎有了些差别，眉眼也张开了些，就连这双眼睛，似乎也变了。
她说能为自己做什么？
实际上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自己面对，根本就不需要旁人为他做什么。
他可以拒绝，但是这样的情形下，他却更想要答应。
如果真的有一个愿意帮助自己的人，估计应该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吧。
眼前这个人真的愿意为他做些什么吗？或者说愿意为他做到什么程度呢？
他……可以有些期待吗？
百里凉介抬头，随即一笑，“那以后就麻烦太子妃了。”
“麻烦倒是不麻烦，只是我们要先把一些事情说清楚。你也知道我能力有限，能做到的事情也不多，所以特别困难的事还是不要交给我。虽然现在说这话还太早，但是我不希望因为冀朝的事情而牵扯到南国……”
“我尽量。”
“尽量？”南轲有些不满百里凉介的答案。
什么叫做尽量？
这个回答可真让人不满意。
“这些事情我也没办法决定，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尽量阻止。我唯一能向你保证的是我不会打南国的主意，至于其他人，我左右不了别人的想法，只能尽力去阻止。”
原来尽量是这个意思啊。
南轲这才发觉自己误会了百里凉介，一切并不是她想得那样。
南轲一笑，“那除了这点以外，我没有什么别的要求了。”
“只有这个吗？”
“嗯，只有这个。”
百里凉介看着南轲的双眼，悄然笑道，“没有其他所求的东西了？没有什么为自己而求的吗？如果事成了，我能给予你的，很多。”
如果他登上了那个位置，他能拥有很多，自然也能给予别人很多。
就算南轲今天不过来和他说这些，他也没有动南国的念头。
他欠南絮太多。
就算南絮说这一切都只是交易，她和他之间存在的只是利益，她费尽心思将从前的他护在羽翼之下，为的也只是利益而已。
当时的他即使听到这些话，心里也不觉得讨厌。
只是觉得原来自己身上也存在利益，也存在让人有所图谋的东西。
那样也好，做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至少比成为一个废物要好。
对于他而言，南絮得出现无异于救赎。
不管南絮怎么将这个接线划清，他都不会仅仅只是把一切当做利益而已。
就算是利益，其中应该也纠缠着一丝情绪吧。
不管这情绪是什么，即使是同情、怜悯，他也认了。
一想起南絮，百里凉介的目光便变得越发柔和。
一旁的南轲因为百里凉介这句话而陷入了思考。
她还从未想过求什么。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在这深宫高墙中度过自己的一生，站在面前这个人身边，就这样过完一辈子。
她可以选择吗？可以进行要求吗？
南轲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快的几乎让人抓不住那抹白色的残影。
原来自己心里还是有所渴望，有所求。
她想要回到南国，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回到那个人身边。
只不过还不知道这件事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落下帷幕，快的话可能三五年，若是慢一些，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
更何况他们还一不定可以成功。
她怎么能因为这样一个渺小的希望二让另一个人也赔上一辈子呢，她忍心让他等吗？
南轲咬着牙，最后所有的情绪化作嘴边的一缕轻笑。
比起这个，还是想一些实际的事情更好些吧。
“回南国。”南轲喃喃着，她抬起头认真的看着百里凉介，一字一句道，“如果可以的话，到时候能不能放我会南国？”
“你想回去？”
百里凉介没想到南轲提的要求居然是这个。
虽说他确实没有什么一定要南轲留下来的理由，实际上事成之后就算让南轲回南国也没什么不可以。
但是此时他心里却有些犹豫。
一想到南轲以后可能会离开，他心里的感觉就有些微妙。
他已经习惯了南轲的存在，而且南轲的这个要求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百里凉介顿了顿，又道，“你是想要回去看看你父王和母后吗？”
“不仅如此，我想要的是离开冀朝，彻底回到南国，回到自己的家乡。”
“为什么？”
南轲决绝的语气让百里凉介有些不舒服，他压抑住心里的那是异样，不去深究。
他笑道，“你是冀朝的太子妃，是冀朝未来的国母，你现在和我说想要回南国……是不是不喜欢冀朝呢？”
“这个和喜不喜欢没有关系，冀朝很好，可就算再好，这儿也不是我的故乡。我生于南国，长于南国，那儿有我的亲人朋友，有我的过去，我希望我的未来也是在那片土地上。背井离乡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我相信太子应该也能理解，所以若是可以的话，希望到时候太子能够放我回南国。”
“可是你是太子妃，是我的妻子。”百里凉介慢慢仰起嘴角，笑容里藏了一丝寒意，“你让我将自己的妻子送回娘家，从此再无往来……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南轲见百里凉介似乎不是很想答应，不由有些着急。
她实在是太想回南国了，做梦都想。
眼前就有这个一个机会，若是错过这一次的话，可能以前这个话题便再也没有机会提起了。
所以她不能就这么放弃。
她辩解道，“我们这夫妻之名只是有名无实不是嘛，我知道你喜欢夏依依，我也知道她想要这个位置，到时候你可以直接把这个位置给她，这样不是皆大欢喜吗？”
“我喜欢夏依依？”百里凉介轻笑了一声，他真不知道南轲到底是从哪儿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他看起来像是喜欢夏依依的样子吗？
只不过连南轲都这样认为的话，那只能说明这一切他做的还不错。
百里凉介嘴角一勾，“这一点就不劳太子妃操心了，这么说吧，那个位置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坐的。夏依依，不行。”
南轲蹙眉。
连夏依依都不行？
百里凉介这么喜欢夏依依，这样都不可以让她坐上皇后这个位置，那到底要怎样才可以？
难道是有什么条件？
南轲眨了眨眼，问道，“这……这么难吗？”
“要成为一国之母，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简单？从何说起？”
百里凉介一笑，“这个得看人。”
“人？”
百里凉介微微探过头，眉眼含笑，“比如你，我觉得就可以。”
滚烫得热气喷洒在南轲的侧脸，她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捂住了脸。
“什、什么……”南轲擦了擦脸，胡乱解释道，“我可没有想要做皇后的念头。”
“我知道，这个位置本来就不是给那些想坐的人。”
“什么？”
这话说的，南轲倒是觉得有些不理解了。
若是不想成为皇后，又怎么会坐这个位置呢？
南轲觉得百里凉介的话有些矛盾，但是又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反驳。
都是因为百里凉介刚刚凑的那么近，弄得她这么不习惯，以至于反应都慢了一拍。
百里凉介看着南轲低垂的发丝，伸手捻了捻。
“若是一个人想要权，我可以给他，但是却不能完全给他。人们都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而我这个人只会给他人鱼而已……”
南轲伸手将自己的发丝拽了回来，不满道，“你嘟嘟喃喃些什么？”
“没什么。”百里凉介看着空空如也的指尖，习惯性得扯了扯嘴角，“只是想要告诉你，这个世上的人多的是身不由己，事与愿违。”
南轲双眼一眯，如果说之前她没有听出来的话，那么现在她已经完全理解了百里凉介的意思。
“你是想说你不会让我回南国。”
百里凉介眼眸微转，“不，不是不让你回，只是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罢了，我不能轻易答应。”
“什么叫做不能轻易答应，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很复杂吗？我只是南国的一个公主而已，等到将来冀朝局势稳定，我便没有了用处，到时候我留在哪里都没什么区别。既然如此的话，为什么不能让我回南国。”
百里凉介放下手，笑道，“对于我们来说，这一切只是一场交易而已。但是对于两国子民而言，这是一场和亲，是两国之间友好的象征，哪里能说散就散，你以为这一切都是儿戏吗？还是你以为只要站上了那个位置，就可以为所欲为？南国王室或许会高高兴兴的迎你回去，但是你的子民会因为你回国而欢呼雀跃吗？”
“他们不会，他们只会感到恐慌，因为他们怕你会给国家带来祸端。和亲的公主想来如此，一旦嫁了出去，就没有人再希望她们回去，子民们宁愿公主死在异国，也不愿公主被送回来。所以……你真的知道和亲公主所代表的意义吗？”
“且不说南国，就说冀朝吧，你认为冀朝的臣子会同意吗？”
南轲咬着牙，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
如果她回去的话，真的会引起南国子民的恐慌吗？
难道她在他们眼里代表的是灾难？
她只是想要回家而已，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罢了，为什么这么困难。
民间和离不在少数，和离之后返回娘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因为她是公主，就因为和亲，所以她就必须要死在冀朝吗？
南轲死死的掐着掌心。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来到冀朝，就是因为知道才会压下心头的不甘，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自己应该做的。
她应该要为子民们做出牺牲，因为她是公主，必须要庇护自己都子民。
可经过百里凉介提醒之后，她才意识到一件事。
从她离开南国的那一刻开始，她在南国子民的心中可能就已经死了。
就算之后南国人再讨论起她，可能也只是提一句和亲的公主而已。
她真的在他们心中存在过吗？
南轲咬着舌尖，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
她用力的摇着头，“这些事情不需要你考虑，你不能代表他们，按照你的说法，他们岂不是希望我死？那是我南国的子民，我是他们的公主，他们不会这样。”